“就是沒有如何醉過,才貪戀醉后的感覺。不過是少年不識愁滋味罷了。”
不貪幾杯酒,如何能在心中凝成愁云慘霧,顯得自己與旁人不同呢。
伏珺笑了笑,將手中已然空卻的酒壺滾到了一旁,“如何,今夜要不要也在天橋之上睡一夜”
晏既背靠著欄桿,伸直了他的腿,閉上了眼睛。“今夜若是睡在此處,明日醒來,便是滿身風雪了。”
酒意上頭,會讓冰雪消融地更快,而后又在寒夜中凝成冰霜,是連他也抵御不了的寒冷。
“今夜飲多了酒的人是你,琢石,你放心,我會將你帶回去的。”
阿翙體弱,日日都在喝藥,不能飲酒。她一見阿翙過來,便一口酒也沒有再喝。
唯有晏既嬉皮笑臉,故意要拿酒饞他。兩壺酒下肚又喝醉,他們將他拋在天橋上睡了一夜。
夏夜炎熱,他身強體健,縱睡了一夜,也并沒有什么大事。
唯一的大事只是他平日就太憊懶,酒醉之后醒的更晚,第二日清晨被路過的小宮娥發現,直接同娘娘稟報,他們三個都被好好罰了一場。
晏既既然喜歡喝酒,便被罰日日飲酒,大醉了三日。
而她和阿翙將晏既扔在天橋上,天橋離地幾十丈,醉酒之人危險,一時不慎,恐有性命之虞,也要罰他們在天橋上睡三日。
只是最后娘娘到底顧惜她是女子,舍不得懲罰她;又顧及阿翙體弱,想要等到他身體便好之后,再這樣懲罰他。
“我會自己走回去的。”
在他們都不在之后,她一個人在梁宮中,總是被無邊的孤寂包圍,不知道在夜深人靜之時飲了多少酒。
在一場一場的酒醉之后,她終于做到了她從前做不到的事。她總想要強過與她同齡的世家公子,酒量也如是,只可惜已經太遲了。
那時已經沒有人會與她一起飲酒了。
人世所求所愿,總是不能與己身相配。
“我總想起來我還沒有和阿翙一起接受娘娘的懲罰,一望見相似的天橋,便會望見那一夜的阿翙,眉目依舊。”
她好像是又落了淚,淚眼朦朧間,看著阿翙穿著小內侍的衣服,壓著笑意佯裝正經朝著他們走過來。
“在井梧宮中最遠最遠,也只能望見宮墻,望不見長安城墻,更望不見長城十三關。”
數年之前的這個問題,是阿翙問的。
他趴在欄桿之上,望著遠處的宮墻,“仙人站在天上望向人間,能看見什么能看見我們日日都能看見的宮墻么”
他們在井梧宮中,能望見最遙遠的地方,也只是正陽門城墻而已。
由上至下,一片黃設設鎏金瓦。
那時晏既答他,“仙人不僅能看見宮墻,還能看見萬里城關,望見夜晚時連成長龍的燈火。”
“他們離我們太遙遠了,看著我們行動,便如看螞蟻一樣。”
他年少氣盛,豪言壯語,“仙人見我渺茫,可我才是天地之主。阿翙,將來你為梁朝之主,我會為你守衛好每一座城池的。”
守好每一座城池,言猶在耳。如今卻要將所有的城墻推翻重砌。
阿翙在生時走不出宮墻,看不見萬里城關,如今已魂歸天際。
遙覘塵世,拂開空濛香霧,萬里城關也渺小,能不能看見更渺小的,今夜在思念他的人。
一片明河橫亙在天橋之上,酒壺忽而骨碌碌地滾動起來,夾帶著風雪,滾動到了她手邊。
或許已經是阿翙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