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下了馬,提著袍角走上前去,在蕭翾身后停下來。
她不知道她該不該出聲,去喚醒一個正困于自己的迷惘與恐懼之中的人。
蕭翾知道她身后的人是觀若,淋過一場雨,她好像忽而蒼老了許多,聲音喑啞。
“我們進去吧。”她沒有給觀若開口的機會。
這個“我們”,指的是她與觀若。其他人都會候在寺外。
觀若來的早與晚都不要緊,不過都是她為她此刻的懦弱找的借口而已。
佛門清凈之地,觀若跟著蕭翾一路往寺中走,甚至連寺中的比丘尼都不曾見到。
蕭翾知道蕭鷂在哪里,腳步緩慢,卻始終都沒有停步,慢慢地往蕭鷂所在的地方走。
又下過一陣春雨,綠錢流地。觀若要十分小心地注意著地面,才能夠使得自己不會摔倒。
她們在寺中行走了許久,又翻過了一座小山,才終于看見了有人居住的禪房。
陰云密布,縱然還是上午,禪房中也十分昏暗,不過只有一處微漏燈光。
房門緊閉,有比丘尼侯在門外。
蕭翾朝著那間屋子走過去。
那位比丘尼口中念了一句佛號,同蕭翾見過禮,便替她將禪房的門打開了。
觀若一直注意著蕭翾,她分明又猶豫了片刻,才邁進了禪房之中,觀若很快跟了進去。
修行之人,房中一切物什都十分簡陋。
素紗的帳幔在東面,觀若跟著蕭翾一起往帳幔之前走。
素衣女子坐在床榻上,雙眼無神,寂然地望著床尾。
蕭翾便只是這樣站在她面前,沒有要催促的意思,只是等著她自己回過神來。
縱然只是一張側臉,兼且形銷骨立,觀若也能看出來,蕭鷂從前是一個難得的美人,而且她與蕭翾頗有幾分相似,如同親母女一般。
同樣都適合畫入鬢的長眉,氣勢凌厲。肌膚雪白,只是透出了一點不健康的青色。
而更令人覺得觸目驚心的,是她脖頸之間的一道紅痕。
觀若也在等著她回過頭來,想看看她與蕭翾之間,究竟是誰更沉不住氣。
等到一旁的燭火為門邊吹進來的風熄滅,室內越加昏暗了幾息,蕭翾和蕭鷂,才好似是同時回過了神來。
“阿鷂。”蕭翾開了口,“你與他既然有此深情厚誼,何不他一死,你也即刻便隨他去了”
一開口,卻又是這樣的誅心之語。是母女,又是敵人。
蕭鷂緩慢地回過頭來真的是很緩慢的,觀若知道那種疼痛,在此刻又被迫地回憶起來一次。
觀若看見了她的正臉,忽而又覺得她不是那么像蕭翾了。
她想起了朝露樓下,仰起頭望著她的那個著藏青色衣的女子。
原來蕭翎沒有騙她,樓上與樓下的距離,真的是能看清旁人的臉的。
眼中的那點光芒都消磨地盡了,青燈古佛這四個字,原來可以體現在一個人的臉上。
蕭鷂望住了蕭翾,語氣很平淡,聽不出一點情緒的起伏。
她的眼睛里,又有了那種與蕭翾相似的凌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