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要生病,也是在他走之后的事了,不會是此時。
她在他面前軟弱的時候已經夠多的了。
桂棹和蘭橈很快取了紗布和藥過來,沒有人敢在這時候開口,說自己要留下來。
她們無聲地退出去,觀若伸手替晏既解了他的戰袍。
在安邑城外駐扎的時候,他表現的如同在云蔚山時一樣,總是耍賴,要她來替他解下鎧甲。
她知道要怎樣做,如同本能。
銀白色的里衣濕了一大片,一半是雨水,一半是血。有什么落在了地上。
觀若彎下腰去,將那張染了血的紙拾起來,在燈下細讀。
才讀了第一行,她的淚便和早已經凝固的血液混在了一起,將上面的字跡又暈開一次。
這是他們的婚書,上面有被金簪刺破的痕跡。
她沒有機會再問過他,他們生離的那一夜,他要給她看的究竟是什么,現在她知道了。
可笑她剛才還問她,是否是那金簪入心的滋味還不夠痛。
觀若又看了一遍,將上面所有的字都記在了心里。
而后她將那張紙送入了燭火之中,看著它燃到了他們的名字之上,而后看著它落在了地上,化作青煙飛去。
要為晏既上藥,光光是解開鎧甲,自然是不夠的。
她又要解他的里衣,他動也不動,任由她去解。
晏既的胸膛裸露在她面前,上面實在又添了太多的傷痕。縱橫交錯,觸目驚心。
但是她還是很快便找到了那個傷疤。她留下的傷疤。
同其他的傷痕相比是并不大的,或者也不算深。就在他新受的箭傷附近,為鮮血染紅。
這個位置不止有她留下的一處疤痕而已,還有一處更寬卻薄的傷痕,是劍傷。
觀若的手指撫過這一處,心里有一個聲音,“晏明之領兵攻打陽翟城,身受重傷,生死未卜。”
她取來了干凈的巾帕,不知道該先拭去她臉上的眼淚,還是先擦去晏既胸前橫流的鮮血。
她伸手去擦晏既身上那些已經干涸的鮮血,它們溫順地化在了巾帕之中的溫水里。
晏既伸出手,揩去了她眼角的淚,他比她更手足無措。
她想她是又上當了,他從前就這樣誆騙過她一次。給她看他流過的血,要她可憐他,不舍得離開她。
男人比女人更會騙人,是因為女人有比男人更豐富的情感。
“別哭了,只要你在這里,我就不會疼了。”同樣的話,是從前癡情小兒女的情話。
他是否也對今日席上,那朵盛開的白玉蘭說過
也許是她淋了雨,雨水還不曾離開她的身體,酒意頃刻化在了雨水里,化在她獨自閉門于綺年殿中的那些夜晚。
她與他之間的誓言她已經違背過一次,不能違背那些夜晚里她對自己立下的誓言。
藥粉已經灑在他的傷口上,她為他仔細地纏著紗布。
“只要將軍好好用藥,這幾日不要動氣,不要縱馬疾馳,傷口不要裂開,慢慢地便不會疼了。”
寄希望于她是不現實的,她不會永遠地做他的止疼藥。
戰爭不止,他也就會不停地受傷,所以他的確該去尋別的藥,能永遠正當地陪伴著他的藥。
就像李夫人之于他的父親晏徊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