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夜深人靜之時,剛剛從書房中議事出來,觀若還不想就這樣回屋中去。
于是她便帶著桂棹,在無人幽靜花園之中閑逛。
“近來府中眾人全都穿著粗布麻衣,就連大人身上都是如此,白茫茫一片,倒像是冬日提前來了。”
觀若望了一眼自己的衣袖,感嘆了一句,“大人的心,早在前朝的時候,就一直都是冬日了。”
蕭鷂的死訊已經被證實,蕭翾面上看來與平日無異,可私下,光是觀若在時,她也吐了好幾次血。
那血是鮮紅的,落在觀若眼中卻是一片灰。告訴她,蕭翾或許撐不過今年了。
今年才過了一半,她這樣說,甚至都是太樂觀了。
到丹陽城未有多久,短短十數日,蕭翾已經遭受了兩次沉重的打擊。觀若經不住要想,下一次是什么時候,裴俶還要做些什么呢
她們行到乘風閣附近,桂棹抬頭看了一眼皎皎明月。
“今夜月白風清,大人既然心煩意亂,要不要到乘風閣上去賞月”
月白風清,當有笛聲,可惜沒有人來為她演奏一曲。
觀若還是點了點頭,“也好,恐怕這乘風閣,也只有我們主仆有福氣消受了。”
前幾日與晏氏議事,議定的又是離別。今日更敲定了一些細節,明日他們就要離開丹陽城了。
離別是她當下人生的常態,她不該將心思放在這些無謂的情感之上。
桂棹為她引燈,走在她面前,卻停在了最后一級階梯之前。
觀若正想詢問她發生了什么事,已然看見了從天心亭中緩緩朝著她走過來的晏既。
“我一直望著你,便在心中猜測,你會不會走上來。”
觀若也在最后一級階梯之上站定,笑著同桂棹道“你去乘風閣中坐一會兒吧,我和將軍在天心亭中說一會兒話。”
桂棹要將手中的燈籠給觀若,她也拒絕了,“閣中黑暗,還是你留著更好一些,不必給我了。”
桂棹便點了點頭,亦同晏既行了禮,“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觀若與晏既之間還有一些距離,他停在原地等,觀若便慢慢地朝著他走過去,而后兩個人一同轉身,朝著天心亭走。
“若是我先在亭中,而你后來,我只怕要以為你是跟著我過來的了。”
晏既輕輕笑了笑,“便不能是你我仍然心有靈犀么”
觀若也忍不住別過臉去偷笑,“若是上一次在天心亭中,你能表現的不那么癡纏,或許我今日還能信你幾分。”
那一日他的表現,實在像是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年郎,望見心愛之人便挪不開目光。
毫無城府,哪里像是一個總要在眾多老狐貍之間周全的大將軍。
觀若指了指月亮,“今夜也不是什么心有靈犀,只不過你我都有心事難對人言,只能對青天明月說而已。”
晏既一直靜靜地望著她,并不打算與她辯駁。她說什么,便是什么。
這樣溫馨的時刻,誰都不想提一些令他們每日煩憂的事。
“可惜了,月白風清之夜,不能長倚昭華笛里聲,還是有些遺憾的。”
亭中昏暗,照明的只有天上姮娥。可是于有情之人而言,這光芒就足夠了。
觀若走到天心亭邊緣,抬頭望著皎皎明月,“不遺憾了。”
能再同他一起望一望圓月,她覺得一點都不遺憾了。
晏既的目光始終黏在她身上,他不望明月,只能望見明月均勻地灑落在她身上的清光。
他伸出手去,摘下了她鬢邊的一朵白花,隨手將它拋下亭臺去,“蕭鷂是個什么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