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貴妃回宮本是臣應盡之責,不敢當陛下夸贊。士為知己者死,往后臣定當效忠于陛下,愿比家奴,之死靡他。”
愿比家奴,之死靡他。被觀若說中了,如今裴俶為高氏犬豕,當真已是三姓家奴了。
觀若唇角逸出一絲冷意,梁帝今日的心思,顯然也并不在裴俶身上。
他已經向梁帝表功,也陳過忠心,再留在這里,便只能使人生厭了。
裴俶是在旁人的冷言冷語之中成長起來的,當然最懂得察言觀色,再受了梁帝幾句夸獎的話,也就識相地從昭德宮中退了出去。
宮門被內侍緩緩地關上了,光線轉換,觀若閉了閉眼。
才抬起頭望著梁帝,他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口氣,目光之中,似有無限感慨。
“阿珩,你已經長大了。做朕的貴妃,你歡喜不歡喜”
下一刻觀若便忍不住笑了起來,將嘲諷之意藏在了心里。她和梁帝,沒有必要頃刻就撕破臉皮。
她看似恭敬地回答他,“臣妾寒門陋質充選掖庭,忽聞寵命之加,有勝隕越之懼。”
人間天上,是他又將她拉回了地獄之中來。
“阿珩”
觀若后退了一步,躲開了他朝著他伸出來的手,“臣妾并非阿衡,非是陛下的發妻。臣妾是陛下的殷貴妃。”
她知道他此刻在呼喚的究竟是誰,重重脂粉雕琢,她這張臉成了另一個人的臉。
她是文嘉皇后的替身,燕德妃又是她的影子,他喚燕德妃的時候,會不會一個恍惚,將她也喚作“阿珩”
梁帝有些尷尬地收回了手,“阿珩,你頭上的這支紅寶石發釵好看,只是樣式似乎有些舊了。”
“它分明不在貴妃冊封所用的首飾之中,是你很喜歡的么”
觀若設想過無數次今日與他的對話,卻沒有想到今日與舊日不同,他居然注意到了這支發釵。
從前他要她死,眼中只有她這個人。
今日他要她生,要用這些身外之物來填補她的愧疚,注意力也就在這些珠翠寶石之上了。
這樣也好,那便無須她來提醒他了。
觀若伸出手去,輕輕地將那支發釵取了下來,放在梁帝的手心,仿佛羞怯不勝。
“這支發釵之上,其實還有很多故事。陛下想要聽一聽么”
她見到梁帝的眼神也越發溫存起來,語氣冰冷,“這是當年文嘉皇后帶入鳳藻宮之中的舊物。”
“我聽鳳藻宮里的老宮人說,娘娘最后的那幾年,是常常在鏡子之前摩挲它的。”
“承平十六年六月初八,臣妾去昭臺宮中求見陛下,也同樣是戴著這支發釵的。”
“臣妾在掙扎求生之時,發釵從發髻之中滑落下來,無意識地握緊了它,它才陪伴著臣妾走到了如今。”
“陛下,如何,這支發釵的故事,有意思么”
觀若凝望著梁帝,這些年她對他的恨意全都迸發在她方才的話語之中,偌大的大殿之中只有他們兩人,他逃不開。
就好像當年他執意要將她勒死在昭臺宮中,她也逃不開一樣。
這只發釵之中藏著她與文嘉皇后的兩重怨恨,梁帝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唇角翕翕,似乎是要同觀若解釋什么。
解釋什么,都掩飾不了他那顆卑劣的心。
觀若的話也根本就還沒有說完,“更有趣的是,臣妾偶然得知,這支發釵從前竟是文嘉皇后與潁川馮氏家主馮長津的定情之物。”
“文嘉皇后晚年時常在銅鏡之前望著這支發釵感慨年華,她究竟是在感慨什么,后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