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先帝駕崩的那一夜。高熠占盡了先機,在皇城之中守城,等著高燁自投羅網。”
“王府的護衛也大多在皇城之中,皇城之中是最安全的,危險的反而是那時的兗王府。”
“母親和姑姑那時分別懷著我和阿翙,姑姑的身體不好,就是母親自己提著劍,帶著所剩不多的家丁,在王府正廳之中等待敵人來犯的。”
所以雖然阿翙比他更小,是弟弟,卻被姑姑教育,這一生都要讓著他,對他好。
他沒法想象母親是如何度過那個夜晚的。心中該有多少的悲愴,恐懼和不安。
他知道,他的母親從來都是一個勇敢堅韌,又對兒女有無限溫柔的女子。
“阿柔是像了您,以后她一定會平安順遂的。”
“明之,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這件事,她畢竟是從來都沒有和他提起過的。
而她的丈夫似乎也是怕反復地強調這件事會影響他的愛妾在府中的威望,也從來都不允許知情之人公開談論。
“是蕭大人,蕭翾。去年年初的時候我曾經同她長談過一次,是她說起了您的這些事。”
李夫人恍然大悟,卻也很快沉默下去,“當年我們三個是很好的朋友,到如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獨活在這世間了。”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
“夜來多夢,錦書無處寄,將來這些事,就更沒有人知道了。”
她溫柔地望著晏既,“那時母親還能保護你,如今隴西李家都氣書已盡了,母親沒法再為你多做什么了。”
隴西之戰已經結束,北地的聯軍沒有能力將盤踞西北上百年的巨物吞噬完畢。
雙方僵持了許久,幾家分李不成,各拿了一筆賠款,也就鳴金收尾,回到了各自的故園去。
如今的李家已是空殼,是廢墟,不過有一些人幸存下來了而已。
“每一個人都該學會自己保護自己,我如是,阿柔也如是,我們不需要永遠都活在母親的羽翼之下。”
他又添上一句,“舅舅的為人我不愿多加評價,可是這些年來他對母親始終不錯,若是可以的話,將來我也會照顧他的。”
“說起來,舅舅這些年,對母親的確是格外地好。”
李夫人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然,而后很快道“兄長對妹妹好,原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難道你對阿柔便不好。”
倒也是這個道理。
話題停滯了片刻,李夫人又問他,“景陽的后事,你打算如何處理”
“其實當年若是不發生這些事,我倒是也真覺得,或者我們也會有做婆媳的緣分。”
可是后來一切都發生了,青梅竹馬的兩個人,最后做了敵人。
當年只是小女孩的一點嬌氣任性,長大之后終究就成了惡,被世情推到了不同的立場上去。
母親并不清楚他的事,不知道他的想法,會這樣說,也無可厚非。
“我打算派人將景陽送到昭陵去,姑姑對小輩們都很寬容,高世如能力不足,終究也沒有犯下什么大錯,她應該不會怪我的。”
晏晰之也應該是不會阻攔的,若是他還念著一點當年的舊情的話。
他曾經是喜歡過高世如的,連晏暾之都不知道,但他是知道的。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越發憎惡自己,前生一直在算計著她,要了他的性命。
屋中傳來小女孩初醒時撒嬌的聲音,是晏淳醒來了。
曾經那個在夜晚的王府中,挺著肚子,持著劍的女子,神情一下子溫柔下來,朝著她的孩子走過去。
“明之,我們可以一起用膳了。”
將要到上元節時了,若抬頭,能望見明亮皎潔的月亮。只是還并沒有那么圓,如同玉盤一般而已。
河東能看見的月亮,和長安是一樣的。但太原的一個“晏”字,終究是兩個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