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經為自己報了仇,手背上的傷痕也永遠都留了下來,她的名字與樣子,不值得她記住。
“提起來只會讓陛下生厭,不必再提了。”
“只會讓朕生厭”
她知道,梁帝的注意力其實并不在她身上,只是麻木地順著她的話問下去,好讓她不再說出一些更令他廢精神的話而已。。
于是她回答他,“陛下從來只喜歡年輕貌美的女子,垂暮老嫗,兼且跛足,自然是會令陛下生厭的。”
就像如今同樣已經為流年凋去綠鬢的自己一般。她已經想不起來,他們之間上一個片刻溫存,究竟是什么時候了。
梁帝漠然地望了她一眼,而后仍然注視著前方的黑暗。他想要看到的是城外的情形,但是他是撥不開這片黑暗的。
他們在等著天亮起來,也等著自己死去。
她的話似乎提不起他的興趣,于是她翻過了自己的手腕,“哦,不對。陛下是在說奴婢手腕上的這道傷疤么”
那是殷觀若留下的。
她在她的生命里留下了很多的痕跡,而她從來也不把她當一回事,她只能用那把匕首,留下這一道永遠沒法消除的傷痕而已。
殷觀若應該慶幸,她回到行宮里來的時候,已經是她毫無斗志的時候。
梁帝回過頭來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有明明白白的嫌惡,是對著她的,而非對著殷觀若。
“她是你教出來的。若是她有半分像你,肯與朕合作,朕如今也不會走到這一步了。”
她幾乎要從心底笑出來,“若是殷觀若像的人是奴婢,她還能從會稽而至薛郡,到您身邊么”
她的反問之后,梁帝啞口無言,重又回過了頭去。
“陛下想要知道,娘娘在奴婢心中,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么”她只能用文嘉皇后來提起他的興趣,這是唯一的方法。
在她逝去之后,這么多年他們默契地回避著她,此時再談起來,無所謂可不可悲了。
老嫗的那支殘燭,令她覺醒過來,知道自己不能這樣下去。
若是她不能逆水行舟,便只有被掖庭吞噬這一條路。
她不能這樣,絕不能。袁家的女兒,即便為奴為婢,也不能永遠跪著,跪所有人。
原來是世家貴女,她識文斷字,她抓住了身邊的一切機會,終于得到了尚宮局中女官的青眼。
允許她在夜晚時到她身旁,為她抄錄一些新入宮宮人的籍貫與信息,做一些不重要的事。
當然也就有了機會,去毀去一些她不想讓旁人知道的東西。
她在燭光中抄錄到天明,也好過與旁人一起,擠在寒冷潮濕的房中,數著天色一點一點的亮起來。
她記得宮中人全都夸贊如今的皇后寬和御下,從不曾苛待后宮嬪妃,或是六宮之中的宮人。
她真的很想問一問,是否在她眼中,在那些夸贊她的人眼中,像她們這樣的人是被排除在六宮之外的。
“仁慈是有范圍的,善意是有條件的。既要用我,又要防我。”
“將我最大的軟肋和把柄輕輕松松地就這樣交到了旁人手里,讓她也能捏住我的性命。”
那已經是她成為為文嘉皇后記錄起居注的女官之后很久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