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嘆了一句,“與逾郎交好之人,果然也是世間至情至性,癡情人也。”
就好像她們這些愛慕他的人,因為他在生命中留下了或多或少的痕跡,數年過去,即便再數年過去,滄海桑田,他也仍然為她們所懷念著。
癡情人,總吸引癡情人。
安慮公主嘆完一句,忽而又問伏珺,“琢石,你還記得長安正陽門下的那棵柳樹么”
楊柳多依水而生,正陽門下,卻偏偏就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柳樹,須得兩人合抱。
她記得她和馮逾剛剛成婚的時候,從鳳藻宮中探望母親出來,常常會登上正陽門去。
長安的正陽門,比此處更高近一倍,能一直看到很遠的地方。
看見長安城中安居樂業的百姓,看過某一戶人家的一下午,便好似已然參與了那戶人家的一生大多數人的生活都是一成不變的。
他們那時也以為,他們的幸福就會這樣一直延續下去。先是彼此,而后再有孩童,吵鬧著圍繞在他們身旁。
縱然好像一眼也能望見他們人生的盡頭,但他們彼此相愛,平凡的過完一生,也不會有任何怨言。
馮逾的神情總是很專注,于他而言,發現站于柳樹之后,仰起頭望著在望旁人的他的那個人,是一件很困難的事。
可是她是知道的,她一直都知道。每一次,幾乎是每一次他們從皇城之中出來,都會有人先他們一步。
候在四時的柳樹之下,只消能夠望一望她心中的那個人。
這是她唯一允許自己打擾的時刻,她幾乎從不參與他們的生活,從不打斷。
伏珺當然知道,她為什么會在此刻提起來那棵柳樹,就好像她一定也知道自己為什么一直都逃避與她見面一般。
正陽門下,春日青澀的不是柳葉,是少女這一生最為深刻而無望的一段感情。
于是她望著她,無比真誠地道“阿姐,對不起。”
她不應該對她的丈夫,懷有這樣不該有的感情的,這使得她感到羞愧,無地自容,幾乎也想從城樓之上跳下去。
安慮公主伸出手來,為她撩起了為夜風吹亂的頭發,“傻瓜,這哪里是你的錯呢”
“你什么都沒有做錯,愛慕一個人與否,不是由自己的心控制的。我從來都沒有怪過你。”
她也還記得過往的很多生活碎片,記得鳳藻宮里的梅花樹,記得每一次相遇時,她總是格外冷漠的身影。
只可惜他是個書呆子,從不曾發覺過這份心意;也幸好他是個書呆子,才讓這份感情,得以在她心中的角落里保持美好。
知好色,而慕少艾,沒有人在這件事里犯了錯。可惜的不過是這段感情沒法生根發芽,如那棵柳樹一般枝繁葉茂而已。
“你永遠都是我心里那個聽話乖巧,給了我與母親很多安慰的妹妹。”
她是她的妹妹,所以她才不希望她人生中有這樣的遺憾。卻也只能是遺憾了。
今生不會再相逢了,誰都不會。
“不會因為任何事而改變,也不會因為你走到哪里,做了什么選擇而改變。只要你記得這些,我們一家人就永遠都是在一起的。”
生死之事,只能使得他們分開一陣子,而非永遠。他們是世間最親近的人,不以血緣連結,也永遠深愛彼此。
伏珺的眼淚落在衣襟上,她很想如幼時一般躲在姐姐或是她心中視之如母的文嘉皇后懷中哭泣,可是她知道,她已不能了。
只有她堅強且勇敢,姐姐才能夠看著她離開,不再滿懷擔憂。
“琢石,現在離開,真的是最好的時機么”她不必因為回避她,回避心中的那份感情,而遠走南虞的。
若是她并沒有那樣強烈的渴望,梁朝的土地很遼闊,沒有人會那樣在意她外邦人的身份。
伏珺終于能夠正視這個問題,“我母妃的家族,這十幾年來在南虞的勢力日益增加。”
“又因為有意在民間散布了如今的太后欺壓我母親的故事,因此她在民間的人望很好。”
一無所知的百姓,總歸是同情弱者。
哪怕自己家中的鍋蓋都將要掀不開了,也不會忘了在有心人的鼓動之下高喊幾句旁人的可憐。
“我已經聯系上了我的舅舅,他也聽說過我在梁朝,在明之身邊做的事。他愿意與我合作,先將如今的皇帝拉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