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于之淮,他學問列前,上進心強,尊師重道,修煉的底子也不差。”
諸位先生各自舉薦,輪到秦煥時,他選了于之淮。
幾人其實都不意外,上次舉薦,他就沒選自己的弟子而選了于之淮,眾人只當他在避嫌。
但上次他只是報了個名字,這次竟破天荒地給了理由,“此子心性堅韌,敢擔當,重情分,可擔大任。”
林先生嗤笑,“你從哪里看出來他心性堅韌的,就憑他死賴著你”
秦煥沒有生氣,條理分明道,“我沒有選擇余笙,是因為她缺乏感恩和寬容,且不能處理好家事,如果連她的父母都認為她的德行有問題,那她又有什么資格進入司天監,管理天下事呢”
“而于之淮求學之心十分強烈,又尊師重道,他身邊的家人仆從高朋也都十分團結和睦,可見修身齊家之象。”
“她那父母叫父母嗎放著自己好好的弟子不管,瞎操心什么呢,有本事就把于之淮收了,把余笙給我”林先生氣啊,要不是當初自己睡過頭了,能讓人好好一孩子當他門生。
“枉你熟讀歷史,卻瞎了一副眼”
“林先生息怒息怒。”眾人連連勸導。
秦煥冷著臉旁觀,“我的學生我清楚,就不勞你掛心了。”
“你也少說一句。”陽明先生努力將主題拉回來,“咱先把舉薦人選弄好,林先生,你舉薦誰”
林先生正在氣頭上,脫口而出,“我推易湛,人家的政治敏感度比你們高多了,別說司天監,長老會議也去得”
陽明先生沒想到還冒出了第三人,“這”
那邊余笙沿著山徑散步,她知道她幾年的積郁已經到達了臨界,然后在于家夫婦在老師算不得戳心的暗示下爆發了,這種爆發沉默而連綿,以至于讓她對過去和未來產生了倦怠。
她需要聲音沖刷這種情緒,于是她來到了山澗邊,流水自山石間奔騰而下,隆隆作響。
忽然她的目光一定,岸上石縫里卡著一根魚竿,細線垂入奔騰的流水。
誰這么愚笨,竟在上游泄水口釣魚。
余笙抱膝坐在魚竿邊,空茫地看著魚線,這根線那么細,一會兒軟綿綿地順水起伏,一會兒被強勁的浪頭拉扯,整個線都繃直了,連竿也微微顫動,好似下一息就會被卷入水中。
她仿佛看見了一個時代的寫實,魚線好比人,生存架構好比奔騰的流水,隨遇而安還是破碎毀滅,全不由自己。
她那么一看,就看了一個時辰,鐘聲驚起飛鳥。
“你在這做什么”湛長風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了那么個呆呆的少女,好似浪里浮萍。
她是知道余笙不用每次都上課的,畢竟蘭心亭教授的進度對她而言很落后,更多的時候是去明經閣開小灶或是和望梅居的討論時事。
余笙幽幽地轉過臉來看著她,瞧得她眉心一跳,“姑娘,人生還很長,你別想不開啊。”
“”余笙復又看流水,嘆道,“我是有點想不開。”
湛長風略驚訝,沒料到她會直接承認。
湛長風每見到一個人就會下意識地從面相舉止談吐氣質各個方面分析此人的人格,確保自己的預見性。
所以她第一次見到余笙,便知這是一個很隱忍的人。能讓一個隱忍的人承認自己不開心,可見拉緊的弦要斷了。
“有些困惑說出來后,自己就想明白了。”湛長風補了一句,“我不聽。”
余笙果見她盤腿打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樣子,不由牽起一絲笑意,“你在安慰我嗎”
她下巴墊著膝蓋,真的笑了出來,一個冷冰冰的人竟然在安慰她。
其實她聽這水聲久了,于家夫婦帶給她的感情上的受傷已經被沖淡了。
她郁結的是一些更深次的原因。
余笙九歲從師秦煥,許多認知都受他的影響,唯獨對他倡導的孝道和修身之論充滿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