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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響起淅淅瀝瀝的水聲。
伴隨著壓抑的呻丨吟,躺在浴缸里的少年身體緊繃,身上的肌肉因發作微微抽搐,連帶著面上的表情也帶了幾分扭曲。
但那并不丑陋,只是給漂亮的少年添了一份怪異的破碎感。
像一張瀕臨崩斷的弓。
顏未辛仰著身子躺在浴缸里,冰冷的水從上淋下,打濕他的頭發和衣服,襯衫貼著他的身體,凌亂妖艷中又帶著如刀鋒般的冷意。
他緊咬下唇,下午剛愈合的傷口又重新滲出血來,順著唇角滴在胸前半濕的襯衫上。
放縱殺意享受復仇的快感讓他覺得能稍微抵發作時帶來的痛苦,但那是更為綿長、痛苦又暢快的感覺,讓他無意識地在自己身上弄出傷口。
他也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以及這樣下去自己會不會瘋掉。
也因為清楚,所以他也沒打算長久地生活下去。顏未辛并不想重活一世,大火把一切燒干凈,其實也挺好。
可機緣巧合,他竟然重生了。
再來一次機會,他最想要做什么,那自然是復仇。
顏未辛能察覺到自己的變化,他已經漸漸喪失了身為人的羞恥感和普世價值觀定義的善惡。
他這樣還算活著嗎
喪失人格和尊嚴的樣子是活著嗎
毒丨品和那個狗籠子是他記憶中最深刻的東西,也重塑構成了他「顏未辛」本身。
連帶著重生他都無法擺脫毒丨品所帶來的折磨,他無法靠著自己的忍耐和意志度過發作的階段。又因為這只是上一世所帶來的影響,所以他甚至還能保持理性,清醒地一次次感受上一世帶過來的痛苦。
“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那時他剛重生回來,發作的時機實在太差,他以為憑借自己的意志忍過去就行,但銘刻在靈魂深處的痛苦只會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顯得更為綿長。少女很快就察覺到了他的異常,并讓攝像離開,也不強行讓他去看醫生,而是用商量的語氣。
就算被拒絕她也只是擔心地看著他,然后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她問“我給你唱歌好不好”
顏未辛從小擅長察言觀色,就好像這是他的生存本能。
少女給予的一切讓他感到陌生,因為她對他沒有任何索取的想法,柔軟又溫暖,讓他從死后重生帶來的戾氣都消減了不少,也讓他很快適應了重生這個事實。
那個時候,他想,重生回來接觸到的第一個人竟是這樣的人,感覺不是太壞。
在接下來的接觸中,他發現她懶散、天真又柔軟,是生活在象牙塔中被人保護得很好的少女。
可在北朗,這樣的印象開始顛覆。
她也懂得偽裝,在賭場那種紙醉金迷的氛圍中看起來如魚得水,在和顏文曜的交鋒中也不落下乘。
多納河的船上,槍聲響起的時候,她冷靜得不像話,尋找跑路的時機也不忘帶上他和顏文曜。
更是下意識用身體給他擋槍,也阻止他開槍,只是不希望他越線。
面對他的惡意也沒表現出受到驚嚇的模樣,只是聽到他說起南州邊境滅門慘案時微微怔了怔,她似乎有一瞬的動搖,卻很快冷靜下來。
他口中的真相,那個時候的少女并沒有懷疑他話中的真實性。
這個發現讓他留了幾分心。
同時連帶著那時候的自己也稍微冷靜了下來。
殺死布溫在那個時候并不是一個理智的選擇,所以他把槍給了她。
顏文曜被捕,那對“養”了他18年的夫妻被捕,就好像她提前知道了什么,從中干預了未來會發生的事。
她和自己一樣都是重生的,同樣是經歷過死亡的人,她的選擇和他不一樣。
就好像她在顧微生和沈晏清身邊做的那樣。
她也想要救他。
顏未辛扯了扯唇角,蔓延上來的痛苦讓他咬住唇,血滴落在水中,瞬間漾開淡去。
蟲蟻啃咬的感覺并未因為冰涼的水消減,他喘著氣,手搭在浴缸外自然下垂,握著手機,手機界面上是一個點開的音頻。
淅淅瀝瀝的水聲與一首不成調的兒歌糅雜在一起,在水聲遮蓋下,音頻傳出來的歌聲也不是那么清晰,只依稀能聽出是一個很溫柔的女聲,在唱一首兒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