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熙真想說,不是的。
但她必須承認,她是個無比拙劣的演員,明明她在工作中有那么多辦法解決那么多問題,但是此時此刻,面對這位老人,她想不出任何借口,去讓他相信,那個孩子只是不愿意來見他。
她只能干巴地說“您想多了,這信紙很常見的,他就是不想見而已。您別多想。”
“他不是這樣的孩子”佟歲民突然說了一聲。
這一句不是吼出來的,他說的很平靜,就跟第一次交流會后,何熙看見佟歲民在會議室里匆匆忙忙記著筆記,他說的一樣“我不是怕人家笑話我,我是怕這么珍貴的時間,耽誤了怎么辦”
那么平靜,卻有你無法撼動的力量。
何熙的話就說不出口了。
佟歲民顯然也不想聽她的空洞的勸解,他只是想說說話“他是我養大的,認字讀的是三字經,背誦背的是少年強則國強,床頭掛的是為中華之崛起而讀書。他出國我本來是不同意的,名額不多,想讓他其他人,但是他說,伯父你這個想法不對。”
“他說我們國家剛剛成立沒多久,工業底子薄弱,此時此刻,明明我的能力更強,如果因為我是您的侄子,而放棄出國學習,那對國家是損失。我去了以后,一定會不浪費一點一滴時間,我會想海綿一樣,將我所學都帶回來,報效國家。”
“他的確是這么做的,出國四年,前三年都是第一名,他甚至還修了雙學位,他的同學說他每天只睡四個小時,甚至送回來了一皮箱的手抄書籍,為的就是多給國家一點資料,多學一點知識。”
“他怎么可能為了好的生活,而不回來呢”
“所以,消息傳回來,我壓根不信的。
佟歲民的聲音都在顫抖“我我其實猜過他是不是不在了。可是,我自己養出來的孩子啊,我不敢這么去想。更何況還有雪梅呢,她把于楠是當親生的養育的,她受不了的。”
“所以,我就裝著相信了。我生氣,我發火,我向著那個可能出事了的孩子說些難聽的話,我我就這么糊弄著雪梅,也糊弄著我自己過了那么多年。”
“改開后,雪梅突然拿回了一封信,你知道嗎”佟歲民扭頭看向了何熙,他的眼睛是老人的眼睛了,眼白渾濁,不復清明。但此刻,卻是飽含淚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興。我將那張短短的信翻來覆去看了那么多遍,你知道那種明明知道無望卻依舊抱有一絲希望,卻真的實現的感覺嗎”
“啊”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我是真信了,我的孩子才這么年輕,他怎么可能出事呢。我知道他不對,但是你明白當長輩的感受嗎你恨他走錯了路,但是知道他平安,就松了口氣。”
“一直到今年年初,我翻東西,翻到了這個信紙,這恐怕是雪梅跟別人要的,這就是第一封信寄過來的時候,用的信紙。我就知道了,原先是我哄著雪梅,那會兒是雪梅在哄我。雪梅從小就對書法有研究,她會仿字的,我怎么忘了呢”
何熙這才知道,佟歲民早就懷疑了,她說“佟師母也是擔心你的身體。”
佟歲民點點頭“對,所以你幫我個忙,就當我不知道吧,別告訴她,別讓她擔心。她神經衰弱,心事又重,有點事就睡不著。知道我知道了,肯定工會擔心我的身體,她受不住。”
何熙的眼淚都忍不住滾下來了,她低著頭,不停地說“哎”
佟歲民這才說“你回去吧,謝謝你,我想自己待會兒。”
這會兒肯定是要獨處的,何熙點點頭“好,我就在外面等著,你”她沒說完,就讓佟歲民給否了,“你去忙,讓小田在外面等著就好。我沒做過生意,但我知道,木秀于林風必摧之,長城甫入美麗國,就賣的這么好,搶了別人的生意,是要被針對的,更何況,你還和他們打過專利官司,新仇舊恨,小心點。”
何熙應了一聲。
不過她走了兩步,一個想法就在心里想好了,她停了下來,扭頭問“佟教授,您想帶他回家嗎”
佟歲民愕然的抬起了頭,何熙肯定地說“可以的,我知道這事兒后,讓人去掃過墓,問過相關的事情,只要出具身份資料,就能帶他回家。您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