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晏后樓中不僅給所有人安排了住處,江上還有游船畫舫供修士飲酒作樂。樓上層層金盞燭臺,火樹銀花,十里光照。即便夜深,也有無數人江上笙歌喧鬧,玉樓香灑。
容澤幾人親眼看著少年被請去其間一艘小船,雖離遠處,看不清具體神貌,可身形位置始終落在眼底,他們倒也安心。
聞馳生給容澤沏了杯茶,遞過去,溫言說,“在此等著就好,若有變故,隨時都能過去,你也不必太過憂心了。”
這里又是無惡城,城主大善,哪里會有什么危險呢
聞懷景立于樓上,只是看著那道走遠的身影,不肯挪開眼睛,卻沒像兩位前輩一樣憂慮。
容澤接過茶盞,聲音落在江水喧鬧里,“你覺得是他嗎”
聞馳生喝茶的動作一頓,抿唇傳音我想,是也不是。
容澤沉默很久,蒙有白紗的眼睛往明月處看,他懂得這句話含義,萬般情緒洶涌而來,想笑又眼框酸澀。
蒼吾劍尊的冷漠是仙宮飄渺般的遙遠。
他身上氣質,如霜雪清寒,如高空明月,那是一種縱然將人揉進骨血里也仍感觸及不到分毫的無望和至死般的惦念。
他立云端,你天上地上連他一片衣角都該觸碰不得的。
他白衣無塵,持劍定蒼生劫難。金冠玉劍,身形筆直,無論身處何方,何種境地,都能撐給世人一片天。撐死了都不要他人相助。
他心懷眾生,只懷眾生。
他以身死骨碎,換來這世間太平。
而小公子他像是那仙宮神明從人間走了一遭,沾染了些許人間氣。
他性子有變,容貌身體不同。
他身嬌體弱,便也會依仰于人,他會嬌嗔,會喊他人“哥哥”,會貪口舌之欲,會喝酒,他想什么做什么,不去顧及他人,不考慮他人
“所以”容澤心中苦澀與喜悅交錯漫上來,分不清是高興還是悲涼,“是他轉世嗎
聞馳生杯盞空了,嘆氣,又微笑,“這樣也好。”
他還是他。
又不是他。
他不必去撐要塌下來天,也不必去庇護他人生死。他可以躲在他人身后安穩享樂過活一世無憂。
他還沒有前世種種不堪紛擾的經歷,沒有那些瘋狂又骯臟的糾纏
這一世,他們完全可只遠遠守著少年,護他一世周全
他無需擔起眾生之責,也不需要他擔。
這樣也好。
白紗拂過臉頰。
那道頂天立地的身影似乎就朦朧在眼前。
容澤緩緩伸手扯下束眼白紗,一驟然的光亮讓他以袖遮來適應。
遠處橋索上行走的少年,周身仿佛自生玉白清輝。
青色衣擺被風吹的翻出披風外,手上抱著暖爐,似乎很怕冷。惹的領路的侍從都心疼不已,腳步慢下,輕言軟語,“小公子可慢慢走。”
萬千燈火晃的眼前虛影重疊、水霧漫開。
容澤也說,“是好。”
他眼睛被人剜,卻又被無惡城城主給了一雙。是他自以懲罰,不看不用。
無惡城城主居心何在,天下人看了百年,與人善舉,從未看出過一絲一毫別有他意的破綻。
連容澤他們二人也查探不出分毫。
他不僅給容澤換眼,宣斐涅槃,關子陵身生
到底有何用意
那人決不能說為人至純至善,幾次交鋒,容澤更覺那是一個硬將自己逼瘋了的瘋子。
只是瘋子不傷人,還苛刻到極致的裝好人。
褚長溪被侍從領著,走過橋索登船。侍從是女子,衣裙艷麗,手臂上挽紗,少女的腳蹦蹦跳跳踩在地上,還折過伸展的花枝,回頭問少年“好不好看”。
純良還帶點蠢笨,容易信人,易是心軟。
無惡城城主手下人多是這一類。
褚長溪試探過多次,心覺先前城主許是真的從未來過天下晏,不然早該如這次一樣,被這群人給賣了。
腳下橋索沒什么特別,和入樓前的別無二致。只是現在去的是后方。河水中仍能看見那巨大的蓮臺火焰。溫度冰冷,但看著恐怖至極。
褚長溪不是開玩笑,這要燒起來,整個樓中人都會魂飛魄散,不得轉生。
領路的侍女在船前停下,“小公子,請上船。”
青衫落花惹香盡。
一片燈火落英里,雪白披風嬌弱無力的小少年格外顯眼。他發絲被風吹的飛揚。
侍女臨走前,又悄悄貼近少年耳邊好心囑咐,“我們城主雖然看著嚇人,但他從不傷及無辜,你別害怕哦。”
看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