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懷里退開幾步,抬頭去看湮燼之。黑袍與夜色一體,臉部又一片黑,渾身又陰冷濕寒氣逼人,三尺內沒人敢近身。
“城主真不像位顧客,”褚長溪衣衫被雪染一片白,有種清空冷月那人的影子,“像是去打家劫舍。”
湮燼之沉默看著他。
他不愛說話了,身上以前那種張狂不羈的少年意氣,被剝離干凈。氣息也被渾身血水染的猶如深處地獄深淵處。
他們是在外城最繁華地帶,到處酒香氣和脂粉香,花香鬢染。尋得一家生意不錯的鋪子,黑袍男子手一揮,鋪子所在地自成一個小空間,隔絕外界之外。
而鋪子里的所有人和物也霎那間禁止。
褚長溪看著他,“你這樣誰給我做元宵”
湮燼之道“我。”
火房里,他給小公子搬了椅子坐,自己沉默看向靜止不動的廚子,學著那人模樣,一點一點將袖子卷高。
褚長溪看到那雙只剩白骨的手,也看到半截有血肉的小臂,那上面也是遍布疤痕和血線,他身體皮肉幾乎沒一寸好的地方。
他看向廚子手上定住的動作,找來糯米粉和白糖,可是加水揉面時似乎犯難加多少而停下。
一身遠古混沌之力,操控萬物爐火純青,卻在此時仿佛遇到天大難題,只能一遍又一遍嘗試。
他嘗試習慣了,就像救一人歸,一遍又一遍只要那人沒回來,就沒有盡頭。
那雙手又在界外虛空的巖漿里被熔的只剩白骨,終究沒有以前靈活,又無時無刻不在承受鉆心挖肉之痛,揉元宵時,指骨都是抖的的。
連他自己都覺得如今這雙手丑陋不堪,碰一下那人衣擺他自己都覺得臟了。
鍋里煮開了沸水,他將元宵放進去。他很小心盯著,生怕煮壞了。
這時小公子似等久了,催促好了嗎
聲音清清冷冷,猶如寒冰玉碎,其實和那人像極了。
他被熱氣熏紅了眼。
人也恍惚。
竟說,“長溪再等等,很快就好。”
系統大驚小怪,褚長溪裝作沒聽見。直到元宵被端上桌,他拿起勺子吃。
熱氣被用法訣散去,溫度剛好。
而味道其實不怎么樣,這人是第一次做,以前身為劍尊早已辟谷,也沒有這般脆弱需要被如此照顧的時候。
褚長溪吃了幾個放下勺子,直直看著對面黑袍男子,說,“元宵意味著團圓,城主若真和那人再見,會做什么”
湮燼之盼了一百年,念了一百年,有無盡的悔恨和痛苦,本以為自己會有很多話想說,很多事想做。此時卻一個字也說不出。
他什么也不想說。
不想做。
就想看看他,親眼看看他就好。
他太想他了。湮燼之忽然記起他在往生河里恢復意志,上岸出鬼域時,有兩個蒼吾弟子在談論剛隕落不久的劍尊,嘆氣說,“可惜了,那么好的師叔,就這么”
“是啊,我昨日夜里還夢見劍尊師叔了,他跟我說”
話未說完,蹲在河邊清洗劍上妖獸血跡的弟子忽然就聽一旁樹下一個黑衣人問,
“他跟你說什么他身上傷可好了”
小弟子受驚嚇,結結巴巴說,“我我是說夢里”
黑衣人像是哭了,哽咽說,“沒關系,你說,我都夢不見他”
那時一閉眼,眼前就是漫天白雪,高空斷劍,和飄落的白衣他自己不敢夢,卻總覺得是那人不愿意見他,連夢里也不肯來。
褚長溪不知他在想什么,看向窗外,窗內靜止,窗外的風景還在繼續。有個孩童在扯大人衣裳,鬧著要吃糖酥。有姑娘打翻了新買的胭脂,一掌打在旁邊的男子身上
褚長溪又問,“你覺得你們若再見,他會做什么”
“小公子覺得呢”湮燼之不知是何心情在問。
褚長溪淡淡說,“我想他會殺了你。”,請牢記:,免費最快更新無防盜無防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