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還未過,就有邊關急報送抵蕭周都城。
突厥已破都護府,趁如今北方河流全速冰凍的時機,有三十萬鐵騎一路難下,如今已連破數城,按戰報預估,不日突厥大軍將抵達巳水畔。
若讓他們渡了這條河,便能如一柄長劍直入中原,插進都城這方心臟,戰報抵達當日,宮中勤政殿燈火徹夜不歇,等鎮北王率一身風雪抵達時,迎面正對上小皇帝那按捺不住驚慌的目光。
“鎮北王”
小皇帝今日換了個稱謂,其中之意,蘇明繡瞬間就聽明白了。
蕭周軍事方面的絕大部分勢力掌握在她的手中,故而蘇明繡的情報網比朝廷更為發達,半日前她就已經知曉目前在北方鎮守的將領突發重疾辭世的消息,其實在得知對方今冬身體狀況每況愈下時,蘇明繡就已經讓小皇帝派了新人前往接替鎮守邊關。
可惜,新人未至,老將已死。
想必突厥那邊早做好了幾手準備,先是借著給小皇帝賀壽的名義過來探她這位鎮北王的虛實,同時又時刻注意北方邊關的局勢,如今知道蘇明繡的手下身體不行、加上她本人缺席整場宮宴,便將所有消息匯總,毅然揮師南下。
在這半日間,蘇明繡已經讓城外的將士集結完畢,甚至先一步知曉蕭周國庫的存糧情況,如今入宮,不過是要小皇帝批準糧草先行。
突厥人一路燒殺搶掠,但現在已經是隆冬時節,實行堅壁清野的戰策要比其他季節來得更快,只要接下來的守城官能夠扛住,待朝廷援軍抵達,突厥沒有糧草支撐,無法打持久戰。
她抬手同小皇帝見了禮后,有條不紊地將當今局勢道出,末了總結道“只要在明年四月前結束這場仗,國庫便能支撐突厥之所以能悄無聲息繞過都護府,多半與盤踞東北的臨陽侯相勾結,待臣出兵后,皇上仍需警戒臨陽的消息。”
從進入勤政殿之后,她所說的每個字都與這場仗的計劃有關,全然省略了那些請戰、推辭的多余步驟,蓋因站在這勤政殿中的每個人心里都清楚,面對窮兇極惡的突厥人,唯有鎮北王的軍隊能與之一戰。
在她說完這些之后,坐在那金燦燦龍椅上的小皇帝深深看了她一眼,隨后下令內閣與六部全力配合鎮北王
勤政殿的燈火從一個深夜,點燃到另一個深夜。
等到燭臺上的蠟油都流淌到托盤裝不下的地步,殿內來去的臣子如流水般,最終只剩下蘇明繡與蕭覓云,她們君臣相視,良久后,還是蘇明繡先開口
“皇上為何作此等凝重神情”
她很輕巧地揚了揚眉頭,“臣且尚在,即便是突厥人,也無法將您從皇位上拉下來。”
這話說得未免有點狂妄。
穿著一重重袞服,被那金色的龍紋莊嚴包裹著的座上者失笑片刻,緊擰的眉頭松開少許,那張稚嫩面龐的神情放松下來,但也許是她已經逐漸學會了怎么開動權力這艘船,氣勢已與那些及笈少女全然不同了。
但說話的人是鎮北王蘇明繡,所以蕭覓云覺得自己從接到戰報后失常的心跳總算恢復到了平日的模樣。
她目光微微往下落,看見蘇明繡垂落的左手廣袖間露出的一截深色,那是她先前送給對方的生辰禮蘇明繡還是佩戴在身上了。
蕭覓云眼尾的肌膚舒展開來,還想開口,就聽見外頭傳來的打更聲音,本能地看了眼殿外的天色,發覺竟然馬上就要天亮。
天色一亮,三軍便要開拔,而作為這場戰爭的領袖,鎮北王便要離開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