斛律偃的手在抖。
羋陸抿了抿唇,轉頭注意到池塘邊上的一朵花苞,他拽著斛律偃走到花苞前,蹲下身,仔細看那朵花苞。
花苞被一層淤泥覆蓋,包成小小的一團。
和其他肆意綻放的荷花比起來,這朵小小的花苞是那么不起眼,若不認真看,還以為它和池塘邊上臟兮兮的雜草是一起的。
羋陸將手從斛律偃的手里抽回,伸出去揭開花苞上的那層淤泥。
淤泥猶如困住了花苞的網,被從中一點點地撕開,得到自由的花苞也由小漸大地一點點展開。
粉紅的花瓣慢慢從里面露出來,層層疊疊,相間。
等羋陸把淤泥全部扯下后,花苞再也不是小小的一團,而是一朵開得極為漂亮且大只的荷花。
羋陸指著荷花對斛律偃說“看它像不像你”
斛律偃看向荷花,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
“被淤泥困住不是你的本意,只要把表面的淤泥去掉即可。”羋陸用干凈的手輕輕摸了摸斛律偃手腕上的紗布,“不管別人如何輕賤你,可你不能自己輕賤自己,你和他們不一樣,他們始終都是淤泥,剖開表面,內里也是骯臟的黑色,而你能開出好看的花來。”
羋陸的手往上抬去,捏了捏斛律偃的臉頰“以后不要這樣了。”
斛律偃神情呆愣,良久沒有回過神來。
醉城的四月是那么炎熱,刺眼的陽光炙烤著地面。
陽光模糊了羋陸的臉部輪廓,斛律偃只能看見那張好看的嘴唇在一張一合。
他想羋陸說錯了。
他既不是荷花,也不是任何花,他應該是羋陸口中骯臟的淤泥。
他睜眼就沉浸在無邊無際的黑暗里,身邊沒有一點光,只有算計、陰謀、虐待,他無法上岸,唯一能做的便是不讓自己一直沉淪。
要是能剖開他。
那么羋陸一定能發現,他的內里也是骯臟的黑色。
不過他愿意為了羋陸改變自己。
只要羋陸愿意去掉他表面的淤泥,他不介意偽裝成一朵被淤泥困住的荷花。
前提是
只要羋陸在。
斛律偃用長睫掩去眼底洶涌的暗潮,乖巧地在羋陸的手心里蹭了蹭,他輕聲回答“好。”
羋陸找了家茶館洗干凈手,和斛律偃準備離開茶館時,聽見茶館一角傳來說書先生憤憤不平的講話聲。
“想當初滿春園的頭牌如柳姑娘可是名揚整個醉城,聽說如柳姑娘長得比天仙還美,不少人為了見她一面不惜花費千萬靈石,可你們這幫俗人光顧著惦記如柳姑娘怎么死的去了,如柳姑娘生前那些事兒,你們都是一問三不知。”
“瞧你這話說的,她生前那些事左右不過都是些風流韻事,我們魔界之人,誰還沒經歷過那檔子事嗎”
“就是。”旁人附和,“比起那些,我們更想知道如柳姑娘為何而死,聽說她被扒光衣服鞭打致死,尸體還被掛在高樓上任人圍觀,殺她的人究竟是誰有那么大的恩怨嗎”
羋陸停下腳步,聞聲看去。
只見一群魔修七嘴八舌地圍著一個白發蒼蒼卻精神抖擻的老人。
老人被他們說得煩不勝煩,擺手道“倘若你們想聽這些,我就不說了。”
魔修見老人作勢要走,趕忙七手八腳地攔住老人。
“你就說說吧。”
“我還聽說如柳姑娘被處死的原因是她私藏了一個妖怪,有人要她交出那個妖怪,她不肯,還把妖怪送走了,才會死得那么慘,這是不是真的啊”
羋陸隱約聽出了什么,轉頭看向斛律偃,果然看見斛律偃表情緊繃,臉上一片令人發駭的寒意。
斛律偃正要抬腳朝那群人走去,就被一只突然伸來的手攔住了去路。
順著那只手看去,便對上悟德沒有多余表情的臉。
悟德對茶館一角的吵鬧聲置若罔聞,語氣淡淡地對斛律偃說“時辰到了,你們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