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給周粥吃過飯,洗過澡并讀過故事書哄睡后,周貞才仔細研究成績單,把周粥不懂的漢字一一記下,日后好潛移默化教會他。
“這小子算術很好呢。”他趴在燭光下,不自覺歪著頭笑了一下。
第二天,周粥像個小炮彈一樣發射出去,他原地復活啦
春天逐漸到來,湖里的冰已經不能支撐他們玩耍了,他們現在在御花園建立一個秘密基地。那是在假山半山腰的一個人工洞穴,里面鋪著周粥和十一公主從九皇子宮殿里翻出來的綢緞,擺著九皇子宮殿里的小家具和茶具。
視野很開闊,周粥坐在上面可以看到大半個御花園和那些裝飾的像小點心一樣的宮殿。地上的人縮小的像是在畫里行走的人物,他們總是成群結隊,每個隊伍有固定的時間點出沒,周粥用螞蟻學家的目光觀察他們。
有時,他也能看到周貞。周貞獨來獨往,穿著樸素的衣服,經過假山的時候會仰頭看看他在不在。周粥偶爾會假裝不在,躲起來觀察他周貞臉上顏色很少,抿著嘴的時候,更是顯得人冰冷而挑剔。
有些瞬間,他的氣質會接近永寧帝的高傲,只不過永寧帝的姿態是先天的,而他是后天的。
周貞在路上行走,所有宮人都向他行禮。這提醒著周貞,他已經越過劉洪,成為司禮監提督并兼任東廠太監,無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實。皇帝無心朝政,外頭不少人把他叫九千歲。
九千歲啊。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的身體里在進行著劇烈的置換反應,把曾經的怯懦與陰毒置換成光明與偉正,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辦好了將軍的案子。到現在,他也不能確定自己是一個好人還是一個壞人,但他能確定,他比較擅長使用好人的手段。
這不矛盾,他從最貧困的地方來到最富裕的地方,吃過很多苦頭后發現,一切都可以是手段,越有素養的人越會偽裝。而且因為太監這個身份,在他人眼里,他應該活在詛咒之下的背棄祖宗,違背禮法,即使有讓人折服的魅力,但底色依然是卑劣的不值深交的。雖然幾乎站在權力最頂端,但仍要忍受孤寂,在風雨中飄搖。皇宮很大,世界更大,但沒有土地能接納他。
因為太監是畸形的群體,追逐討好著最看不上他們的人,只有在與同類的交往中才能放下維護尊嚴的窘態。但在皇宮主人們面前,他們會否認與同類的友誼,因為一旦說出來,便會被探究的目光觀察,主人們會笑著說“前朝的鄭和也是太監,你們可以向他看齊。”
鄭和能讓太監群體變得正常嗎
周貞像一個病重到快死的人嘲笑安慰他的醫生一樣,沒什么感彩,只是單純覺得好笑罷了。
不過周貞也不討厭與這些主人們相處,說一些讓他們覺得彼此心靈契合的話。跟所有人都心靈契合,正說明了他在所有人面前矯飾自己,說不由心的話,做不由心的事。但這對他人是無害的,壓力只在自己身上,這個社會正需要他這樣無父無母、無妻無子的人來為君父效力。
這種生活帶來的痛苦太多了,多到把周貞的心靈撐大,也因如此,愛這樣主人們都難以遇到的東西,一旦落到他的心靈上,就有無限廣闊的空間供它生長。他從這份愛中得到的幸福也遠非主人們能夠比擬。畢竟在他們看來的磨合與阻礙,在周貞看來,連灰塵都不算,他能一起容忍,虔誠供養著著愛帶來的痛苦。
走到假山處,周貞仰著臉往上看,周粥在那上面爬來爬去,搞得渾身臟兮兮,發現他后,滾起來熱烈揮手“是周粥哦”
“好。”周貞回答。
“我在這里等謝長瑾和謝長央。”周粥似乎有些苦惱,“他們遲到了。”
“等不到就回家。”周貞身上的冷氣全散了,“我很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