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六點,蘇偉蘭在脖子上系上絲巾,背著包關了店去火車站接人。
她被抱錯的女兒要回來了。
蘇偉蘭沒有真正見過她,只是在得到消息的后,在網上搜了搜周芙的信息。百度彈出的第一個網址是周芙跳祈愿舞的視頻,蘇偉蘭和她媽媽蘇玉書看了十幾遍,直到眼睛發酸才關掉。
她從未謀面的女兒可真漂亮,是萬眾矚目的大小姐。
這個偏僻小鎮再過一百年都出不了的人物居然是她家的。
蘇玉書深吸一口氣,胳膊肘夾緊挎包。
她一邊快步向前走,一邊重新審視她生活了的地方,斜對面籃球場還有小區的人在打籃球,鄰居也在。正對面書店里的打印機發出嗡嗡聲,小鎮四季都有風,所以老板就把大門關上,只留下小門,因為擺在堂前的書會被風吹得翻起,沙沙作響,報紙也會被吹到地上。
起風了,蘇偉蘭靠著墻快步走。
一旁的飯店里沒什么人,老板趴在靠窗的桌子上玩手機,見她路過揮手致意。
路過巷口商店,她想起快遞還沒有取,回來時候取。
邊想著事邊拐彎,靠著小區邊緣走,對面是森林,如果鉆進林子里一直走到湖邊,就能看到她們蘇家的小木屋。
這里算是他們鎮東居民的小公園,原始而簡陋。
鎮西的森林被改造的很好,鳥語花香的,小溪噴泉都有,為了招待游客而建,但實際上每年的游客數目都在下降。
這是正常的,畢竟誰沒事來這個窮鄉僻壤旅游,當年斗志昂揚發展的小鎮旅游業根本就是鎮長的一廂情愿。
又拐了個彎,來到河畔路,這條道筆直漫長,按理說應該有公車,但是沒有,路也坑坑洼洼,一道雨天就積水,蘇偉蘭和小區樓下的豬肉鋪老板打招呼,同是小區樓下的店,早餐店老板已經把店關上,坐在河畔釣魚,這是他晚上開燒烤攤前唯一的休息時間。
大概走了十分鐘,蘇偉蘭上橋過河,在河對岸坐上公交車。
公交車上有小朋友,背著書包,一看就是剛放學,他們校服袖口粘著墨水印,兩個兩個擠在一起,一簇一簇的,像路邊蒙灰的小花。蘇偉蘭想起蘇也上小學的時候,總是干干凈凈,做什么事都很妥帖,一點都不像是小鎮孩子。
對面坐的老太太一直盯著蘇偉蘭看,蘇偉蘭抬頭,正好撞在她眼睛里。
老太太見她看過來,手握成小拳頭擋著嘴說話“吃飯了沒”
小鎮不大,蘇家營生方法又特殊,基本上大多數人都知道抱錯孩子這件事了,既然如此,蘇偉蘭也沒有藏著掖著,“沒吃呢,先去把小孩接回來。”
“偉蘭啊,我給你說,”老太太瞇著眼睛,她耳朵不大靈光了,靠著讀唇語半蒙半猜和人交流,“小孩回來,你可不能提小也的事,孩子心里會有什么的。”
“夏婆婆喲,我當然知道了。”蘇偉蘭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小也那個倒霉孩子在別人家過的好不好。”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坐到蘇偉蘭身邊,把小竹籃擱在粗布裙上說道“什么倒霉孩子,那是金疙瘩。”
又聊了幾分鐘,司機停下車,提醒老太太到站了。
“哎呀,我要下車啦。”老太太站起來,急急忙忙從小籃子里取一只茉莉花,“給孩子的,記得帶孩子到我家吃飯哦。”
她說完就走,步履匆匆,蘇偉蘭拿著花,感嘆夏婆婆愛操心的性格還是沒變。
剛見面,這怎么好意思給得出去。
又過了十分鐘,蘇偉蘭下車,天上已經烏云密布,小鎮不僅多風還多雨,幸好她出門帶了傘。
空氣里的水汽快要化成實質,火車站內墻上也沁著水,大片的墨色的云逼近建筑物,卻在最底端留下一道透光的縫隙,就像冰箱門沒關緊時漏出的光,在夏日帶著清爽的涼氣。
大廳里,周芙一手牽著周粥,一手拿著手機,手機那頭傳來周荇喋喋不休的聲音
“姐,你怎么不跟我說一聲就走了,我的媽,我就外出捉個鬼,一回來家就沒了。”
周荇比周芙小兩歲,正兒八經繼承了周家的玄學天賦和嚴肅性格,不張嘴就是小說男主配置。
“姐,你太沖動了,你跟咱爸說一下你想留在周家不就行了,咱爸什么時候拒絕過你。”
“還有咱爺爺,咱爺爺的話咱爸也不敢不聽。”
“爺爺可多疼你,要是知道你走了,他不得氣地生病啊,呸呸呸。”
太啰嗦了,周芙直接把手機給周粥。
“姐,要不我去說說,但我哪有你面大呀不是。”
周粥和周荇玩的挺好,他雙手捧著手機,對準話筒大喊“歪歪歪我是周粥,我是周粥,你有沒有想我歪歪歪你可以聽到嗎”
一嗓子差點把周荇吼聾,“周粥,我能聽到,你把手機給我姐。”
“收到”周粥抬頭向周芙轉達,“小荇說他想和你說話。”
“我不想和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