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長時間了”蘇偉蘭問。
“半個小時。”事主答。
說完他將四個人都迎進去。
西屋,一個老人靜靜躺在床上,他是一個與衰老戰斗的人,也是一個與死亡對抗的人,一條老狗蹲在他身邊,周圍都是瓶瓶罐罐。
圍屏圍著他的床,周粥安靜地看著他,他身上的肉有點松了,大概是因為瘦得太快,所以皮膚失去以往的彈性,裹在衣服里倒也看不出什么,肢體上還保持著半靠枕頭的樣子,旁邊的桌子上放著冷掉的羹湯,垃圾桶里存有殘渣。
周粥好像看到了半個小時前的事,那時他還活著時,身邊人用調羹給他喂東西吃,吃兩口吐一口。大概也不指望他能吃多少了,身邊人都在心里數著數,等著他咽氣。
他必定散發著枯萎的氣息,那時短暫活著的意義就是回憶。
發霉的座椅皮面,綻了線的衣服,窗玻璃縫隙里積著灰,在兒子撣掉撣掉身上的饃渣子時,他終于死了。被兒女守著咽了氣,嘴死前胡言亂語說著什么,大概是藏了一輩子的秘密。小女兒趴在他床頭,想聽清楚,無奈他舌頭和牙齒都不在受控制,說到口水流出來都沒讓人聽懂。
久患頑疾,醫治無效,終年89歲。
蘇偉蘭檢查了一下老人的身體,下顎凹陷,腳心發黃。
“確實已經過世。”
人死了,跟一只狗一只豬,任何一只動物的死亡差不了多少。
兒女們圍著他,發出嗚嗚噎噎的聲音。
“叮”蘇玉書搖響銅鈴,兒女們哭聲停止,老人的靈魂從身體的束縛中掙扎出來,茫然站起來,看了看窗外的時間,像往常一樣飄到躺椅上。
“你死了。”蘇玉書說,聲音不大,卻直直鉆到他耳朵里,他覺得自己的靈魂好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清醒濕潤。
“我死了。”
蘇玉書搖一下鈴鐺他便動一下,聽著指引坐在一旁的棺木上看著下方的人們。
出了蘇家人外,無人看到老人的靈魂。
周粥悄悄飄起來,飄到老人身邊,看看躺著的他又看看飄起來的他,好像沒什么不一樣,就是變得淺了,像是褪色了。
不過臉頰處多了兩個粉紅的圈圈。
“你臉上紅了。”周粥知道他看不見,特地給他說。
“啊”老人摸摸臉,感覺不到。
“那是年輪。”蘇玉書給這兩個無知鬼解釋,“只有剛死的人才有。”
“怪不得我沒有。”周粥遺憾的搓搓臉。
“喔,我活了好久呢。”老人仔細看著他自己的身體,蘇偉蘭正在他擦干凈臉和身體,梳好頭發,剪掉指甲。尸體的皮膚比紙片還薄還脆,所以要輕手輕腳。她臉上表情淡淡的,動作麻利輕巧,很快老人就被放進平整的壽衣里。
周芙在旁邊看著,做慣了這些事的蘇偉蘭心里突然有幾分忐忑,嘴也抿成一條線,她很為自己的職業感到驕傲,但拿不準女兒的看法。
蘇偉蘭悄悄看了一眼周芙又快速收回目光。周芙看著蘇偉蘭的動作,目光從死去老人身上移到她媽媽的眼睛。
像兩口泉眼,涌動的生氣溫柔地接納了死者停滯的時間。
周家是天師世家,禁忌頗多,從不做這些繁瑣世俗的事情。
她還是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心一動想捉住周粥的手,卻撲了空。
周粥“我是鬼哦”
“這個時候就不擬人了”周芙覺得小孩的興致捉摸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