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瓷起身腳麻了下,楊延宗撐了撐她,沒人說什么,于是他索性站起,扶著蘇瓷一步一步往前行去。
走得近了,蘇瓷終于看到玉階上的全貌,皇帝是半臥在龍椅上的,寬大的龍椅上墊了錦墊和引枕,看宮人太監熟練調整引枕角度的動作,老皇帝近期應該經常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蘇瓷偷偷瞄了一眼老皇帝的臉,年過七旬,傷病疲困交加,兩頰肌肉松弛下垂,臉色晦暗雙目泛赤,人看起是強壓不適煩躁的。
總而言之,狀態真的非常不好,但眼神看起來依然深不可測。
受傷垂暮的猛虎,它依然是猛虎,只要還沒咽氣一天,仍然是可以輕易咬斷入侵者的咽喉。
這是蘇瓷的第一眼印象。
還有,僅一眼,她心凜了凜,因為對方臉色真的太差了,晦暗中還泛著一種淡淡的潮紅,這種潮紅她真的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來老皇帝甚至正在發熱。
走到玉階下,楊延宗就被人攔下了,他松開手,蘇瓷跟著孫時平和那個剛被拖拽起來的老御醫抬步上級,后者哆嗦蹌踉,蘇瓷真的好擔心他走不穩撲下去摔個頭崩額裂,但她不敢扶。
厚厚的猩猩絨地毯把所有腳步聲都吸附了去,上頭是一片讓人窒息般的安靜,除了老皇帝,她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吸聲。
孫時平跪在地上,輕輕揭開蓋在老皇帝下身的絨被,再掀起龍袍下擺,西西索索解衣的聲音,蘇瓷側頭聽老御醫詳細地低聲講解老皇帝目前的病情。
“秋時墜馬傷腿,又有箭傷,但幸后者不重,兩傷兼養,耗時足兩月有余,才見大好。然傷愈不過半月,陛下卻覺腿傷愈合處有隱疼,止疼無果,每況愈重,至今,已見內有膿潰之相,數放之而不愈,”
老御醫跪了不知有多久,雙腿還在打顫,顫顫巍巍在給蘇瓷描述皇帝的病歷,蘇瓷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仔細聽著她心里明白得很,開弓沒有回頭箭,倘若治不好,她和楊延宗都不用回去了,外面那一排少了一大截且被人嚴密看管起來的御醫太醫就是他們的下場。
龍椅上已經打理好了,孫時平回身低聲“蘇姑娘。”
蘇瓷深呼吸一下,上前診斷傷情。
皮膚已經有些發皺干枯的一條腿,是左大腿的位置,膝蓋往上明顯一大片紅腫脹亮的區域,其上一個新愈合的傷疤,皮膚是完整的,這是典型的皮下化膿之癥。
蘇瓷洗干凈手,慢慢按壓檢視片刻,她手一碰,頭頂立即傳來“嘶”一聲低啞的痛聲,孫時平急道“輕些,輕些”
輕些你來吧
蘇瓷心說了句,當然,她沒敢說出口,只好稍稍再放輕一點動作,一邊觸壓,一邊低聲詢問老御醫以及皇帝本人的感受。
“這處,這處可疼可有感覺格外疼痛的點一開始是哪里疼起來的”
蘇瓷雖然年輕,但技巧嫻熟,單看按壓姿勢就不明覺厲,顯然是有幾分真本事的,孫時平不由得生了幾分希望,忙不迭努力回憶回答。
“當時骨折是怎么一個折法,傷口是誰處理的能讓他給我說說嗎”
孫時平立即招來外頭一個跪著的中年太醫,后者事無巨細把當時情況和他怎么處理的都說了一遍。
“那這塊呢現今是怎么疼的,刺疼鈍疼,還是一陣陣的赤赤地疼”
孫時平連忙看皇帝,老皇帝道“刺疼,如錐刺骨,一陣陣延綿不斷,卻又時時能感受內里一點,疼痛更劇。”
孫時平忙低聲問“怎么樣,蘇姑娘,陛下這傷你可有章程”
章程,蘇瓷當然是有的,現場診檢再結合老御醫他們的話,她已經把患癥斷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