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人內斂無聲,如同凜冬兵鋒的河面,從窺見上陽宮的寶頂伊始,他安寂無聲中蘊著一種極度危險的緊繃。
徐姑姑率先登上臺階,兩人落后幾步,借著收傘的動作,楊延宗那雙沉沉鋒銳的眼眸瞥過來,用極低的聲音快速道“切不可驚慌,保持鎮定。”
蘇瓷飛快點了一下頭,徐姑姑已經轉過身來了,將傘交給迎上來的小太監,蘇瓷也跟著把傘給他了。
一行三人轉身往大殿殿門行去。
雨天宮中穿的雨鞋是高底木屐,徐姑姑不知怎么練的,走在堅硬的漢白玉廊道上一點聲音都不發出來,可蘇瓷不行,她怎么踮著腳小心走路,都還是聽見一點聲音。
“咯咯咯咯”,細微的木屐敲廊聲音在極度安靜的宮廊上被無限放大,明明這么多人,卻安靜得落針可聞,不管是配刀執戟朝外的護軍還是垂眉斂目立在墻邊的小太監,統統都沒有一點聲音,就好像雕塑死物一般。
那“咯咯咯咯”一下下非常清晰,像敲打在人的心臟上一樣,讓人小心肝不自禁蜷縮成一團,蘇瓷十分后悔,早知道她不穿雨鞋了,繡花鞋底子雖然和紙一樣薄,但濕就濕吧,反正鞋面都濕了也不差鞋底了。
到了殿門前,宮人取來一雙軟底繡花鞋,服侍蘇瓷換上。
現在上陽宮的宮人太監對她都很客氣照顧的,自從她治愈老皇帝之后。就是不知道,今日過后還有沒有這個待遇了。
今天陰天,殿內燃了燭,但老皇帝年紀大了,過多過亮的光線會讓他感到刺眼,所以每次一次來,上陽殿的燭光總會偏昏暗。
有種殿內進入殿內,有種昏暗了兩個度的感覺,也不知是不是蘇瓷的心理作用,總感覺今天的的龍涎香味道格外濃郁,熏得人頭暈。
老皇帝剛下朝,已經換了常服,正坐在玉階上的髹金大椅上,斜倚抬眸,一只手搭在寬大的扶手上。
楊延宗和她一起進來,可是不管是徐姑姑還是守門的小太監,全都視若不見。
蘇瓷舔舔唇,媽耶,有點緊張啊。
真是人不死都被嚇死。
她心里吐著槽,面上卻一點都不敢顯,老皇帝不動,她就跟著徐姑姑登上玉階,孫時平捧了一大個鋪了白麻布的髹金大托盆上來,上面一色的剪子彎針持針器鑷子等物,簇新精致。
這個把月來,她這醫療器械可謂鳥槍換炮,就是不知道以后還歸不歸她了。
孫時平身后一溜的小太監捧著銅盆胰子等物,蘇瓷凈手擦干,已經有宮人跪下小心掀開蓋在老皇帝腿傷的毯子,蘇瓷小心剪開明黃色的外褲,剪斷黑色的絲線,用鑷子精準夾住,快速一抽。
她小心用余光瞄了瞄老皇帝臉色,這拆線是有些疼的,但后者并不愿意再服麻沸散。
老皇帝慢慢捻著手上一串深褐的沉香木珠串,不疾不徐捻動,蘇瓷抽線那會,動作也沒緩滯過,那已見層層皺褶眼瞼下的眼神幽深不見底。
蘇瓷不敢再看,瞄一下趕緊把余光收回來,全神貫注在手上的剪鑷上。
皇帝的傷口雖多,有三個,但蘇瓷技術很好,當初開的創口較小,拆線速度很快,前后也就一分鐘左右,就搞定了。
拆線口沁出一點血珠,她用棉巾擦過后,過不了多時,血珠不再沁出,就好了。
孫時平見蘇瓷放下東西洗手,忙問“蘇姑娘,不用給上點藥嗎”
“不用,只是一點表皮小傷,沒必要的話,藥還是少用的好。”這是為了減少抗藥性。
蘇瓷低頭洗好手,輕手輕腳從側邊步下玉階,那邊孫時平和宮人要伺候老皇帝進內殿更衣,老皇帝卻抬了抬手,無聲止住了。
他將視線投到玉階下的蘇瓷、以及立在殿門不遠沉默依舊的楊延宗兩人身上。
蘇瓷舔了舔唇,來了
今天的主題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