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的清晨,碼頭一天的喧囂又開始了,挑擔的攤販,來往的農人和準備上船的旅客,河面飄著淡淡的薄霧,最早一班南下梓州的客船已經開始起錨了。
裴茵娘一身縞素,帶著兩個孩子和家人,手里緊緊捧著一個醬色包袱,里面是她夫君的牌位。
這艘不大的客船,上面裝載了裘遠鳴的棺槨,她今日帶著他和孩子們回鄉,以后怕是不會再回來了。
這個溫柔似水的女子噙著兩眼哀傷,但還是深深一福,“慎行,謝謝你。”
她的夫君不知和六王起了什么齷齪,最后自刎身死在六王府,幸好有楊延宗在,不然她恐怕連尸身都弄不出來。
楊延宗一身便裝,手里牽著馬,身邊是蘇瓷,他沉默半晌,道“可要我遣人送你”
裴茵娘勉強笑笑,搖了搖頭,“不用了,你來送我們娘仨就很夠了。”
六王府正逢多事之秋,這疾風驟雨的,楊延宗手里肯定得緊著用人的。不用了,他能來就很好了,楊延宗雖然一身便服,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物,再加上他牽著的那匹馬油亮雄峻四蹄有力,非高階武官不可擁有,這些常年跑江湖的船老大眼睛都利得很,她們娘仨必定能順利被送返老家的。
船老大恭敬上前見禮,請裴茵娘帶孩子進船艙,之后船梆子敲響,大錨被提上水面。
裴茵娘蹣跚行至船艙前,手搭在那具黑色的棺木上,兩個孩子忍不住抽泣了起來。
客船揚帆,離開碼頭,順水而去。
裴茵娘強忍眼淚揮手,而她身后的那具黑色棺木也漸去漸遠。
楊延宗沉默看著。
許久,他吁了一口氣,也算扯平了,他陰他一把,而他毫不留情反脅迫了他。
他給了裴茵娘盤纏,今日碼頭一別,就當送走了這段曾經真摯過的友情。
放走裴茵娘和這兩個孩子,就當是他曾冒險給他送過情報多次的回報吧。
楊延宗覺得有點便宜了對方,但他的心里卻舒服了很多。
客船越去越遠,漸漸成了一個小點,再也看不見了,楊延宗自嘲一笑,收回視線,卻發現蘇瓷正側頭饒有興致瞅著他,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映著晨光,格外晶亮。
“怎么了看什么”
碼頭風大,晨早有些清涼,他伸手給她攏了攏天藍色的薄披風,挑眉。
蘇瓷笑了一聲,眉目瞬間就靈動了起來,她翹著唇角抿唇,“沒什么呀。”
就是剛才楊延宗的眼神很復雜,她忽然有點小感慨而已,其實他也并沒有那么冷酷無情。
其實放走裴茵娘也挺好的,要是把人都給殺了,保管他能記一輩子。
這樣的放走的話,他也就很容易放下了。
就挺好的。
當然,那點有關“冷酷無情”的感慨她肯定不能說給他聽的,蘇瓷背著手,狡黠一笑,打哈哈,就是沒有呀。
楊延宗輕哼一聲,睨了她一眼,伸指撣了撣她的額頭,“走吧。”
他擁她上馬,將那艘客船徹底拋在身后。
楊延宗帶著蘇瓷離開碼頭,不過沒等送她回陽都府邸,二人就先迎來了一乘快馬
是季元昊的人,專門給兩人之間傳遞的信息的。
對方劇烈喘息著“楊將軍,四王府情況有變”
“我已經聯系不上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