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一天比一天濃了,昨夜一宿大雨之后,氣溫一下子就降下來了,蕭瑟秋風掠過帶著濕意墻根,泛黃芒草被吹得索索抖動。
不過家中境況,卻是恰好和這天氣是相反。
先說楊重嬰這邊,楊重嬰情況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在氣溫下降之前,他已經渡過傷情最嚴重那個時期,在精心護理之下,術后恢復得很好,傷口已呈收斂狀態并且邊緣已開始見結痂跡象了。
他不疼了,精神頭也一天天好了起來了。
另外更重要是,他對楊延宗態度也有了幾分松動。
這些天里,楊延貞但凡有空,必鉆他爹病房,有時候拉上蘇燕,有時候拉上他二哥,驢拉磨地給他大哥說好話,和尚念經般楊重嬰簡直不堪其擾,開始還好,他傷重閉眼裝睡,但后來這招也不好使了。
“爹,我哥也不容易啊,我知道,他不對,可這,換了我我也得這么做,爹你要氣就一起氣了我吧”
“爹,爹啊你就原諒大哥一回吧,回頭讓他當牛做馬,給你隨便打罵,你說往東咱們絕對不往西,好不好嘛”
歷來幼子都是嬌慣些,加上楊延貞小時候身體不是特別好,耍賴這招他特別順溜,楊重嬰罵他不走,不理他他繼續念,那些話像緊箍咒般拼命往腦子里塞。
再加上楊延貞也不獨獨耍賴,硬不行,又來軟,開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爹你也有爹娘,你想想,也該多少明白些。”
“您是知道我哥這些年頭,風里來雨里去,也就這幾年才少奔波些,但也是腥風血雨,為是誰咱們一家人能安安穩穩,難道不是我哥功勞嗎您好歹也體恤體恤他啊”
楊延貞絮絮叨叨,說到動情處,眼睛都有些紅,他拐了一肘子他二哥,“二哥,你說是不是”
楊延信忙道“對,爹您消消氣,您”
“我體恤他,那誰來體恤我呢”
楊重嬰最后還是破防了,破口大罵打斷兄弟倆話,他惱道“他大了,早用不著聽我了”
他氣道“她是他娘,難道我不是他爹,他眼里可有我這父親哼,行了,他當家做主了,我知道你們兄弟只管聽他去,一個兩個不孝順東西,老子白養了你了”
噼里啪啦,劈頭蓋臉,嗯,還別說,中氣還是可以,證明傷勢恢復確實不錯。
蘇瓷和楊延宗就站在門外,因著楊延貞兄弟在里頭,她就沒進去了。
聽了一陣,兩人對視一眼,蘇瓷忍不住笑了下,嗯,肯罵就好,肯破口大罵可比不瞅不睬好多了。
她心里給楊延貞鼓勁,可以啊兄弟再把勁兒,把楊重嬰纏得沒脾氣了,讓他罵過癮了,把火氣都給泄出來了,后頭就好說話多了。
家庭事情有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左右為難,你對我錯,但把戰線拉長拖拖拉拉,只要彼此心里還有親情,總有一天會妥協和解。
楊延宗大概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因此聽了楊重嬰破口大罵他,他不但不喪,反而心情不錯。
蘇瓷忍不住笑了下,這就是親爹了,也就楊重嬰了,這么差不多當面破口大罵他,居然還能讓楊延宗心情變好。
她眉眼彎彎,笑得一臉狡黠,楊延宗彈了彈她鼻尖“想什么呢這是在心里說我壞話嗎”
“哪能啊,說你好話都來不及呢,”
兩人輕笑兩句,也沒驚動里頭,楊延宗牽著蘇瓷手,攏了攏她斗篷,轉身步下臺階。
“待會多穿點,宮里比家里涼。”
“嗯,我知道啦”
除了內事以外,外事也很順。
今天是八月十五,又一年中秋了,今天蘇瓷照例會跟楊延宗進宮赴宴。
國宴,大宴。
然對比起數月前楊延宗不得不避坤氏鋒芒,為了保護蘇瓷還得把她送往昌邑溫泉莊子,以避免被坤太后拿住找茬大吃悶虧,如今待遇真可謂鳥槍換炮了。
楊延宗不但帶著蘇瓷光明正大大搖大擺進宮,并且,她座次又往前頭挪了一個大階。
從鴻瑞堂出來后,兩人直接回了正院,穿戴著裝,楊延宗是一身深赤色鑲玉緞地麒麟紋犀帶蟒袍,他如今已躍升一品,手掌兵權共控皇城宮禁,還入閣了,這身蟒袍是小皇帝新賜,纁赤顏色讓他眉眼更濃烈深沉。
蘇瓷大禮服也換了,更閃瞎人眼,當然,她更深印象還是更沉重了,尤其是秋冬款,壓得她都有些喘不過氣了,整套披掛完畢深覺矮了三寸,整一個愚公移山似。
她這么和楊延宗吐槽,楊延宗勾著唇角,敲了下她額頭,“讓你不好好用功”穿件衣裳還嫌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