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已經很少會再想起那個巧笑倩兮的少女了。
時間的推移好像將一切都變成了幻夢,除了他以外,似乎所有人都將他有個弟弟的事情淡忘掉,人人都以為韶光的那個孩子剛一出生尚未滿月就夭折掉。
只有顧清自己清楚的知道,那不是夢。
他覺得一切好像都變成了一個笑話,那些或悲傷或心動的記憶,全都被掩埋在了時空的塵埃下,不該記得的,或許都應該不被記得,年輕的天帝頭枕在玉枕上,他微微皺眉,夢里又見到了那個曾經的魔尊沈綰盈。
這一次他似乎想起來了她本來的名字。
她本就不是沈綰盈,而是沈卿卿,那些夜里他曾經無數次的試圖過去抓住有關她的回憶,想尋找她真實的名字,可是都失敗了。
可昨夜的夢,似乎格外的清醒,也正因此,顧清想起來了她的名字。
沈卿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卿兮卿不知。
不知怎的,他閑時看到的民間的這句詩,他就想將原來的那句心悅君兮君不知,改成她名字中的一個字。
顧清從不知曉喜歡這種東西到底該是什么情緒,從幼時起,他便身為正道楷模,天界之光,這些刻在他生命中的東西,似乎是要伴隨他的一生,顧燁不喜歡他,他當然知曉。
若是他所料不差,顧燁既不喜歡他,也不喜歡他的母親。
他百歲生日那天,他親眼見到顧燁將他的母親賜死,花神韻涵,被以最高規格的喪禮下葬,出殯那日,天界哀樂陣陣。顧清自己卻知曉,顧燁對韻涵沒有愛,至于他做出這副情深義重的模樣,只不過是要堵住天界人的悠悠眾口而已。
神界之人大多淡薄,不存在真心,可顧清卻清楚,顧燁見到他那位庶母,側妃韶光的時候,眼底里卻有隱秘的,藏在眼底的喜歡,可這份喜歡,被他掩飾的很好。
幼時他讀書,天界總是請最好的神明教導他,而他印象中那位弟弟,卻在冷宮里,過著截然不同的生活。
沒人會主動照顧他,除了謝星璇。
外人眼里都說顧燁厭惡顧徵到了極點,但顧清自己心里清楚,或許不是那樣的,他想,天界之人大多道貌岸然,雖然借著妖族的力量平定了叛亂,可他們心底里還是瞧不起妖族的。
顧燁將他打入冷宮,口口聲聲說著厭惡他,可藏在他心底的,卻是保護。
一個父親,以這種最決絕的方式,來保護他和他心儀之人所孕育下來的孩子。
顧燁每次看顧徵,都好像隔著他去看另外一個人,他眼底溫柔繾綣的情意,被表現在外的淡漠所遮掩,因此無人懂他溫柔小意。
他也許是愛韶光的,但這份愛,還是抵不過對權利的渴望。
世人大多可悲,顧清心想,或許永失所愛,便是他這位父親應得的天罰。死在顧徵劍下的時候,顧清分明看出顧燁的眼睛里不是恐懼,而是解脫。
解脫什么呢或許永遠也無人知曉了。
顧清的性格其實同別人看來的都不甚相同,別人看來,他懂大局,知進退,可事實上,他那位母親被他父親親手殺死的那日,他沒什么感覺,就連哭得那么傷心,也是要做給眾人看的。
他生性淡漠,或許和他的父親還有弟弟一樣,永遠不能體會這世間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就連同意和白曦若的婚約,也不是他自己本就愿意的。
在他看來,娶誰并不重要,他的婚姻本就是樁生意,無論最后同誰在一起,只要對天界有幫助就好。
只是不知為何,他卻總是下意識的被腦海中某個意識所支配,要主動去護著白曦若,可那分明不是他自己愿意的。顧清心里有些錯愕,他望著自己的手,再一次陷入了無邊的沉寂。
他厭惡這種被控制的感覺,可他卻無能為力。
這讓他覺得,他活著就像是被某根無形的線所吊著,在這根線的操縱下,他被迫成為了提線木偶,不得不去保護一個他并不喜歡的人,這種被控制的錯覺,讓他深陷在痛苦之中。
他曾經無數次的試過要擺脫這種鉗制,可是都失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