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污染的板子不能都打在燕騰分廠身上,”肖翔道,“談到排污,其實北側紙箱廠、液化氣廠都時常偷偷摸摸排放,相比之下燕騰分廠可能表面文章做得好些。”
“如果一個小偷說我一年只偷兩萬塊,其他小偷偷得更多,所以不應該抓我,你認為這個邏輯是否成立”俞成芳反問道,“事實上燕騰分廠肆無忌憚排污也把幾家鄰居嚇壞了,擔心招來麻煩,因此暗中唆使工人們上訪洗清自己,另外由于串榆河水質嚴重惡化,確實給附近工人宿舍區造成影響,稍微講究一點的,都到城里買純凈水,不敢用廠區自來水。”
聽到這里方晟已清楚燕騰分廠造成的污染之嚴重,惡劣的是鄭沖、于鐵涯得知情況卻不立即采取措施,或勒令燕騰停產整頓,或限期使用當初吹噓的德國進口設備,同時拿出一大筆錢來撫慰、賠償,反而試圖息事寧人,壓制事態曝光。
接下來的事無須依靠俞成芳了,方晟將啟動龐大的調查力量,全面細致收集數據,走官方渠道將燕騰分廠污染情況公布于眾。
方晟不再追問,敬了俞成芳一杯,感慨道“你是條真漢子,我非常敬佩人最可貴的莫過于執著和堅持,你能數十年如一日為黃海老百姓奔走,雖得不到廣泛支持仍保持初心,不容易,不簡單。”
俞成芳唏噓道“我是個沖動而且不計后果的人,否則這些年把精力用在鉆研學術和討好上司方面,早就評上教授了,何至于還是小小的講師不過沒辦法,我就是率性而為的人,就喜歡多管閑事,如果刻意壓抑委屈自己,俞成芳就不是俞成芳,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人生總得有個追求,對不對”
“干一杯,”肖翔主動與他碰杯,然后說,“我知道這些年你過得很艱難,遭到各種打壓,前陣子我遇到范局長時特意提到你,希望教育局能給予補助和扶持。”
“多謝肖書記關心,”俞成芳眼中閃著淚光,“有時夜里醒來,體會到無人陪伴的孤寂,再看看空曠的臥室,簡陋的家具,還有單身漢屋子永遠的臭襪子味道,我也在問自己,這么做是否值得抵制環境污染,多我一個少我一人是否差不多我的未來會是什么樣可是,每當我看到漂著死魚翻騰著白沫的河面、被強酸強堿熏黃的土地、刺臭的空氣,以及醫院門口那么多因污染而致癌的老人、孩子,我就控制不住激憤和沖動,作為懂得化學污染惡果的化學講師,我不站出來說,誰說我不四處奔走,盡自己最大努力保護環境,誰做我何嘗不渴望安安靜靜地研究學問,撰寫論文,為自己尋求更好的出路,然而大環境如此,我能坐視不管嗎我想我恐怕是唐吉克德,永遠揮舞長矛去挑戰無能為力的風車,永遠”
方晟靜靜聽著,將三人酒杯加滿,道“理解你的想法我有個建議,說錯了你別見怪,就拿整治污染來說,單靠堵、反對、執意取締是不行的,唯有放下身段與對方協商,在保證項目正常運轉的基礎壓降污染指標,或研究出減輕污染的辦法,你是化學講師,憑你的專業水平應該能辦到,例如說化工企業污染的問題,據我所知很多企業也在不斷研究對策,你可以與他們合作,共同做好降耗減排工作,既保護了環境,又為你的學術研究加分,何樂而不為”
俞成芳神情肅然,連連點頭道“這是一條新路,恐怕我也該作些改變和嘗試了。”
“預祝我們都能取得成功。”
方晟舉杯與他碰了碰,兩人會心一笑,一飲而盡。
走出土菜館,抬頭見滿天繁星,皎潔的月亮高掛天邊,迎面吹來陣陣晚風,不由神清氣爽,心中油然而生喜悅之情。
“月亮很圓,明天是個好天氣。”肖翔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