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東明斟酌良久,道“江業縣沒有誰比我更知道富民大橋重修的迫切性,不過方縣長,我不帶私心和立場地勸一句,目前而言不宜立即動手。我理解的十大工程,應該是正府方面能順利推進、老百姓很快看到效果的項目,而不是麻煩纏身,還沒動工就卷入各種矛盾和是非的項目,等到明年這個時候,或許時機更恰當。”
“我明白尤縣長的意思,但是今年上百萬砸下去,明年炸掉,老百姓會不會罵娘倘若暫時不維修,大橋能否再捱一年要真這期間出了事,第一個問責的就是你尤縣長,當然,我是第二個,我們倆誰都跑不了。”
“常委會恐怕也過不了關。”
“那是我的問題,你別管,現在關鍵是你有沒有決心在退二線前為江業排除一個隱患”
這句話使尤東明深深一震,苦思良久后咬緊牙關道“我干”
做通尤東明的思想工作,方晟隨即找吳玉才,出乎意料的是吳玉才并不反對重修方案,認為只要解決好浮橋載重問題,保證江業每天向梧湘運送蔬菜水果的貨車通行無堵就行,那可是江業的經濟命脈。
“也就是說只要東明縣長拿出可行性方案,你會在常委會上投贊成票”方晟盯了一句。
吳玉才聳聳肩,道“方縣長,江業常委會很少投票,只要能說服老大議題通常能過關。”
言下之意如果費約不答應等于一票否決,江業常委會不存在少數服從多數的做法。
“可是如果提交常委會,就代表正府領導班子意見,我不希望到時候內部出現分歧意見。”方晟索性把話挑明。
“不會的,”吳玉才也擺明態度,“我知道黃海常委會經常公開投票,矛盾激化到難以收場的地步,江業這邊不同,大家基本上對事不對人。不信你可以翻閱之前常委會記錄,正府這邊被否決的議題根本原因不是費書記,而是說服力不夠。”
下午方晟找來寧樹路,談及尼姑庵和清真飯店拆遷問題,寧樹路皺眉說清真飯店還好說,反正建橋期間飯店肯定沒多少生意,就近重新安置只要價錢合適再加點停業損失補償,應該不會引起爭議。尼姑庵比較麻煩,它有個名字叫三井庵,顧名思義庵里有三口古井,據說是乾隆年間留下的,十多年前省文物局專家來做過鑒定,一度打算列入文物保護單位,后因硬件條件不達村沒通過申請。庵院整體搬遷在技術上是可行的,但井沒法搬,肯定要鏟平后蓋上厚厚的柏油。
井沒了,還能叫三井庵這就是尼姑們堅決不肯搬遷、揚言要與三口古井共存亡的原因。
“噢,還有這層原因”方晟聽了也覺得棘手。
寧樹路道“四年前費書記暗底下做了不少工作,包括請市宗教局和佛教協會的前輩出面安撫,無奈幾個尼姑鐵了心要保住三井庵的牌子,說傳了幾百年的東西不能毀在自己手里,費書記也是沒辦法才放棄重建方案。”
說到這里他暗想以費書記在江業的人脈和根基都束手無策,你總該知難而退吧
不料方晟心里想的是,如果費約放棄的事被我做成了,不更能體現我的能力嗎
通過一整天與幾個領導打交道,方晟發現江業干部的派系色彩不太明顯,即不象黃海特別是以陳冒俊為首的本地派那樣涇渭分明,凡是對方陣營的對也是錯,自家陣營的錯也是對,每次開會總是為了反對而反對。相比之下江業這邊要理性些,至少表面上能做到對事不對人,當然也不排除方晟畢竟是一縣之長,又有黃海的輝煌戰功,第一次常委會就擺出咄咄逼人的氣勢,大家對他多少有些畏懼。
傍晚方晟獨自開車回梧湘,途經富民大橋時特意拐了個彎來到三井庵,庵里冷冷清清,幾個尼姑都出去布施去了,只留個又聾又老的尼姑看門。長滿青苔的院子里,靠北墻有三口古井一字排開,蹲在井邊,井里波光遴遴,隱約有涼氣撲面。
井臺為青石所砌,井壁則是清朝年間特有的又細又長的糯米青磚,加之常年濕潤,摸在手里滑膩溫軟,如同久經把玩的古玉。
歲月遺留的歷史滄桑啊,說它是文物并不過分。
“喂,你在干啥”身后突然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方晟一驚,差點栽進井里,趕緊雙手撐住井臺回頭,卻是位身著青衣長衫的小尼姑,眉清目秀,臉色蒼白,秀目圓睜一眨不眨看著他。
他雙掌合什道“阿彌托佛,師太嚇死我了,下次能不能聲音輕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