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紅河區域并不大,車隊很快來到第一個村組。工作人員分成兩組,一組召集村組干部和相關群眾,另一組搬運物資。接下來便是程式化的表演
徐璃代表市委市正府慰問孤寡老人、單親家庭、困難戶等;方晟親切地送上慰問金和物資;姜姝與老人交流、蹲在地上讓孩子系紅領巾等等,這些規定動作都由攝像機忠實記錄下來。
然后“隨機”采訪村民,當然由能說會道的村組干部表態“感謝黨,感謝正府”等等,最后慰問領導們圍成圈帶著笑容看孩子們表演節目。
全過程大概四十多分鐘,緊接著趕赴下一個地點。
按市委要求紅河組要跑三個點,上午馬不停蹄跑了兩個,都有些疲勞,遂在紅河中心村村部吃午飯。農家菜很簡單,幾個盆菜外加熱氣騰騰的饅頭,工作人員們都是精致慣的,頗有些難以下咽,徐璃干脆沒動筷子,撕了小半塊饅頭慢慢咀嚼,姜姝出于禮貌吃了兩口便擱下,安如玉有先見之明,帶了幾小包零食分給兩人。
只有方晟吃得津津有味,邊吃邊教導工作人員說“農家菜綠色環保,比城里酒店那些花里胡哨的菜實在,多吃點,別浪費。”
工作人員當中也有知道方晟的經歷,好奇地問道“方常委當大學生村官時經常吃這些”
方晟點點他們腦門道“天方夜潭這是接待市領導的標準,不信你問村長。”
村長站在旁邊一味賠笑,不敢多說。
“當年我和村民們下田噴灑農藥,頭頂烈日炎炎卻得長袖長褲,帽子口罩外加眼鏡,一是防止被農藥濺到,二是田里蚊蟲太多,兩個來回下來全身濕透,出的汗比悶桑拿還多,中午吃什么一人兩饅頭,榨菜都奢侈,一般是夾點咸菜就著白開水,”方晟繪聲繪色道,“饅頭哪象這個都是現蒸全是前一天晚上蒸的冷饅頭,可味道再差也得吃,不然怎么應付下午的勞作每個人負責一塊田,工作量全是硬碰硬,想偷懶都沒轍啊。”
“您是村官啊,主要協助村部工作,可以不做那些農活的。”又有工作人員說。
“不懂農活哪能叫大學生村官正因為有那段經歷,后來當鎮長、縣長、書記,凡涉及到農村、農業的問題,我聽回報三分鐘之內就辯得出基層干部哪些話是編的,哪些事真正落到實處,所以鄉鎮干部開會就怕我中途問話,一問就冒汗。”方晟笑道。
聽方晟這么一說,工作人員們把幾盆菜分得干干凈凈,然后繼續奔赴最后一站。
回程途中,姜姝打破沉默問“方常委,在你和村民一起噴灑農藥,還有做其它農活時,有沒有想過未來我的意思是,倘若沒有后來的際遇,也許這輩子就在農村,你會后悔自己的選擇嗎”
“人非圣賢嗬,”方晟感嘆道,“坦率說從瀟南理工大學畢業后剛到方塘村,的確被落后貧窮嚇到了,那種心理落差和絕望之后始終沒放棄回省城的努力,參加各種考試不過我的原則是不管做什么必須認真,大學生村官如此,后來分配到三灘鎮經發辦也是如此,有充分儲備才有機遇。”
徐璃接著姜姝的話題問道“萬一考不上公務員,年復一年仍陷在方塘村呢”
方晟聳聳肩“這個假設是道難題,我從未想過失敗。組織上對大學生村官有政策傾斜,離開黃海的時候,跟我同一批的大學生村官都有妥善安排,最差也在鎮正府工作,付出總有回報。”
“但象你這樣混到副廳的恐怕屈指可數,”徐璃道,“據我所知沒有第二個。”
“這是選拔機制問題,一個平臺,比如說你徐部長是中組部后備干部,屬于高平臺,落地起碼副科級;但在縣城,這是百分之九十五基層干部仕途的天花板,因為辦事員到副股、正股再到副科,中途沒有波折也得六七年,這可是人生當中精力最充沛、最有干勁的時段啊”
姜姝不認同他的觀點“我并非幫徐部長說話,平臺是從高考瞬間決定的,清華、京都兩所大學云集天之驕子,接受國內最好的教育,中組部從中選拔人才無可厚非,愛妮婭就是典型例子,她不需要有基層工作經驗,華爾街實習經歷足夠為履歷加分,說明最優秀的領導未必要從鎮一級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