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他無法想象秋蕪過慣了宮中的日子,如何還能甘于平庸,還能看得上如顧攸之這樣尋常得一點也不起眼的郎君,在宮外過完庸庸碌碌的一生。
可當他漸漸開始體會、理解她的內心所求時,過去的自信忽然變得不那么堅定了。
他沒那么大度,甚至自認有些小心眼,無法容忍另一個男人出現在自己心儀的女人身邊,哪怕他親口說過不會逼她。
他很想用直接讓顧攸之從此消失在這個世上,但這個可怕的念頭每次閃過后,都會迅速被理智壓制住。若他真的這么做了,秋蕪恐怕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原諒他了。
只有像先前處理那個叫周川的一樣,讓顧攸之從此遠離秋蕪。
最好還要讓他走得心甘情愿。
接下來整整兩日,城門仍舊緊閉。
據外面的傳聞,失蹤的天子始終不見蹤跡,州府的官員們已急得亂了方寸,連帶著民間的百姓之間也開始彌漫起一種時隱時現的緊張感。
新帝登基不足一載,就在北上涼州督戰時,忽然遇襲失蹤。若當真出事,則偌大一個燕國,群龍無首,定會如二十多年前一樣,皇室宗族為爭權而讓大片疆域陷入變亂中。
誰也不想看到這一天的到來。
眼下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前線還在與吐蕃作戰的都尉秦銜還時有捷報傳來。
吐蕃人從一開始受挫后,雖不屈不撓地屢次試圖繼續往東行進,卻總是被秦銜及其手下拖住,以至進退維谷,士氣越發低落。
因補給跟不上,他們越來越多的將士開始捱不住涼州的水土。
秋蕪每隔一日就會收到州府差役帶來的幾句前線的情況,知曉戰況順利,哥哥安然無虞后,方能放下心來。
只有仍舊留在府中的那尊大佛讓她始終無法徹底安心。
這兩日,元穆安仍和先前一樣,白日跟著她一起去椿萱院,除了教兩個小郎君打拳外,大多時候在一旁靜靜看著她照顧孩子們、和七娘她們相處。
秋蕪和七娘都知曉他的身份,自然不敢使喚他做什么,倒是阿依,無知者無畏,因看不慣元穆安,總覺他游手好閑,不如顧攸之那般勤快樸實,竟然直接使喚他,讓他做些灑掃庭院的雜事。
因州府事多,顧攸之這兩日都沒再來,只有元穆安,仿佛沒別的事一般,整日逗留在此。
秋蕪和七娘都嚇壞了,一心要阻止阿依,誰知元穆安只是皺了皺眉,用復雜的眼神看了看秋蕪,便一聲不響地拾起柴房中的掃帚,在幾人的注視下低頭清掃起地上的枯枝。
秋蕪幾乎被驚呆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一面低聲告誡阿依以后不許再支使元穆安,一面小心地觀察元穆安的表情,見他雖然因沒做過這些而顯得動作生疏,卻并未露出任何生氣的表情,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而七娘則在兩人之間來回看了好幾眼,終是沒忍住,悄悄湊到秋蕪的面前,眼帶異色,壓低聲道“他袁、袁先生,對你”
秋蕪與她對視一眼,沒回答,只是輕輕嘆了口氣。
等到第二日,元穆安不用人使喚,自覺提著掃帚清掃庭院時,秋蕪有些按捺不住,問他“這幾日外頭傳言紛紛,眼看形勢不明朗,郎君一直留在這兒,會不會誤了別的事”
元穆安知道她是在暗示他離開,握著掃帚的手緊了緊,沒有否認,只說“明日我會出去一趟。”
只是出去一趟,便意味著還會再回來。
秋蕪張了張口,想說什么,又被他打斷。
“外頭若傳出不好的消息,你一個也別信,只管做自己的事,后日夜里,我會回來的。”
雖然她說上次聽說他出事后失態的樣子只是身為臣民擔心天子,但他還是不想讓她再擔心一次。
秋蕪心里莫名軟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