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蕪雖熄了燈,裹緊被子躺到了床上,腦袋卻一直是清明的,聽到屋外除了呼呼的北風聲外,還有三下極輕的敲門聲時,不禁后背緊了緊,小心地從床上坐起來,問“是誰”
“是我。”元穆安的嗓音低沉而有些沙啞,雖被寒風裹挾著,卻并未飄散開來,仍舊清晰地傳進屋里,“我回來了,來同你說一聲。”
秋蕪縮在被衾里的手悄悄收緊,提著的心放下來,隨即又收緊“時候不早,郎君快走吧。”
夜里她熄燈入眠,西院院門便會緊閉,這兩日因椿萱院里的孩子們都不回家,阿依便陪著七娘和嬌嬌留在那兒,元穆安要進來,只能讓別的下人替他開門。
這么晚,還出入她的院子,著實不大好看。
隔著一道門板,元穆安也猜到了她的顧慮,沒急著走,而是解釋道“我回來得晚,怕你擔心,才特意過來一趟,你放心,沒人知道。”
“你怎么”
秋蕪聞言,愣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沒人知道”是什么意思,等話問出口,才忽然明白了,他恐怕是翻了西院的墻進來的,不禁立刻住口。
誰能想到,堂堂天子不但隱姓埋名賴在她家不走,甚至不惜趁著夜色翻墻進來。
他的身手是在軍中練出來的,翻墻進院自然不在話下,只是實在與他平日在外示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她的臉頰無聲地紅了紅,也說不清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只說“知道了。”
屋里黑漆漆的,只有窗子里透進來一點慘淡如霜的月色。
她頓了頓,從暖烘烘的被窩里出來,披了件厚實的外袍,趿著鞋快步上前,將屋門打開。
深藍色的夜幕下,元穆安修長挺拔的身軀屹立著,擋在她的面前。
月色從方才的朦朧黯淡變得皎潔明亮,越過他的身軀,照在她柔和的面頰上。
元穆安低頭看著她,緊抿的唇角無聲地松下來,化為許久不曾有過的會心微笑。
“外頭冷,你快進去吧。”他以為秋蕪開門是想邀他進去,于是一邊讓她趕緊回屋,一邊提步也想進去。
可秋蕪只攏緊衣襟,一側身,從他身邊跨出門檻,輕手輕腳行到院門邊,將門閂取下,拉開門扇,輕聲道“等郎君回去了,我便進屋。”
她說著,側目去看他,待見到他的右臂好好地垂在身側,并無疼痛不適的樣子,才移開視線。
元穆安愕然,一時不知該為她不肯讓自己多停留一時半刻而失望,還是該為她愿意迎著冬夜的寒冷親自出來替他開門而高興。
他嘆了口氣,到底沒再堅持,順著她的意跨出院門,主動將門從外面闔上“快回去吧。”
里頭沒再傳來回應聲,只有門閂重新插上的聲音。
他在原地站了片刻,摸了摸右邊被墻面磨得粗糙發毛的衣袖和低下包扎著的傷處,直到再聽不見里面的任何動靜,才轉身離去。
又隔一日,已關閉數日的城門終于再次敞開。
通行受阻的百姓們得以進出,先前被擋在城外的陳大威和其他幾位將士及家眷也得以返城。
在椿萱院住了好幾日的孩子也終于被他們的父母接回了家。
臨走的時候,幾個婦人拉著秋蕪和宋七娘的手千恩萬謝,一個勁讓自家兒女向兩位娘子道謝,還說過幾日要親自登門致謝。
那兩個受元穆安指點拳法的小郎君則急不可耐地向已多日不見的各自的父親展示一番,得了幾句毫不吝惜的夸贊后,便指著元穆安說“是袁先生教我們的,袁先生什么都會,不但會打拳,還和我們說了許多打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