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慶宮,清寧殿中,謝太后身披朝服,端坐在高座上,面無表情地閉著雙眼,緊抿的唇瓣形成一條平直的細線,搭在扶手上的兩只手正緊緊地攥著,泛白的骨節和輕微的顫抖顯示出她壓抑的怒火。
階下左側還擺著一張矮榻,榻上墊著柔軟的墊子,一邊的角上還擱著一只小巧玲瓏的暖爐。
這是她讓人替謝頤清準備的坐榻。
可是,此刻榻上空空蕩蕩,原本該舒舒服服坐在上面的謝頤清正跪在階下,低垂著腦袋,一聲不吭。
姑侄二人沉默相對,仿佛在慪氣,又仿佛在等著什么。
“四娘,你既然猜到了,我便不瞞你了,眼下正是最后關頭,你一向懂事,難道真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我添堵嗎”謝太后的牙關緊了又松,似乎用力忍下了一口怒氣,緊閉的雙眼微微睜開,冷冷掃向底下的身影。
謝頤清垂著腦袋,神色黯然,輕嘆一聲,搖頭道“姑母,頤清并非有意找茬,只是實在不想見姑母錯上加錯,走到再難挽回的那一步。”
她是前天入京的。入京當天,顧不得連日奔波的疲倦,當即便更衣梳洗,入宮求見謝太后,卻被謝太后以近來不適,不便見外人為由擋了回去。
她左思右想,越發覺得事情不對,遂于昨日再度求見,這一次,不論謝太后如何拒絕,她都等在宮門外,不愿離開。
從白天等到夜晚,最后不惜跪在宮門外,這才等到了謝太后松口,讓人打開宮門,引她入宮。
可入了宮,她仍舊見不到謝太后。身邊的太監告訴她,再過一日,太后自會召見。
就是這一句,讓她篤定,這一天里,必會發生大事
她不顧禮儀規矩,避開往來的宮女太監,總算繞到清寧殿,見到了謝太后,冒著被狠狠責罰的風險,直言相勸。
只可惜,謝太后素來偏執自負,哪怕是一向親近宛若親生女兒的侄女,也難以勸動。
“四娘,我待你不薄,堂兄亦是你的親生父親,生你養你,于你恩重如山,而三郎他不但辜負了你,讓你成了京中閨閣娘子們口中的笑柄,還害了你父親,害了謝家一門,這樣的人,你為何還要幫著他”
謝頤清忍不住嘆氣,跪在地上的雙膝酸痛不已,刺激得她無法再保持克制,斟酌措辭。
這兩年里,她日日禮佛,時常布施,雙膝早已在日復一日的跪拜中變得脆弱不已。
“姑母,頤清不孝,說一句不該說的話頤清成為旁人的笑柄,是因為姑母與父親的一意孤行;父親和謝家一門落到如今的下場,亦是咎由自取。”
她的聲音變得冷漠而平靜,仿佛根說的根本不是自家的事,聽得謝太后一陣錯愕,瞪大眼睛震怒地打量她。
“你瘋了”謝太后驚叫一聲。
謝頤清抬起頭,目光炯炯地對上她的視線“姑母為何不想想,連頤清都能猜到的事,陛下當真會一無所知嗎陛下是什么樣的性情,姑母身為母親,定比任何人都清楚。”
謝太后一怔,被尖銳的仇恨蒙蔽的雙眼有一瞬間的清明。
是啊,即便母子多年失和,她仍舊知道,她那個兒子是多么謹慎細心的一個人
“我”
她嘴唇蠕動,似乎想說什么。
這時,一名太監從外頭撲進來,伏跪在地上,慘聲道“娘娘,外面、外面來人了,是劉統領”
謝太后唇角一顫,喃喃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