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宮宴這日,兩人從甘泉殿同去,原本好好的,可行至含元殿時,面對高高的臺階,元穆安堅持要牢牢攙著秋蕪一道走上去,讓她很是不快。
盡管知曉他只是擔心臺階太高太多,她走起來吃力,一不小心會出意外,可身邊有那么多已然先行趕到的賓客看著,她身為皇后,讓皇帝一路牢牢攙扶著上去,實在有失體統。
顧及人多,不能讓元穆安在文武百官、皇親國戚面前丟面子,秋蕪沒有當場與他爭執,面上仍舊維持著得體的笑容,只是趁著他靠近時,悄悄伸手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元穆安“嘶”一聲,忍著痛看向她,嘴角卻帶著笑容,悄悄捏一下她的手背,壓低聲道“蕪兒別生氣,如今,人人都知咱們兩個感情和睦,他們看見了,只會贊嘆咱們是神仙眷侶,是天下夫妻的楷模。”
秋蕪笑著舉杯,向下首一位向她致意的長輩點了點頭,飲盡杯中的梅子茶,聞言睨了元穆安一眼,道“郎君倒是一貫的心思縝密。當初,外人還都覺得郎君是個關愛幼弟、體貼至極的好兄長呢。”
這話說的是當初元燁還在時的事,元穆安接連處置了兩個弟弟后,對最小的那一個格外開恩,這才擋住了朝臣和百姓們對他殘忍無情的非議。
其實,事情過去也不過兩三年,可元穆安聽了,卻有種恍惚的感覺。
就連秋蕪也愣住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盞,轉頭有些愧疚地看著元穆安,輕聲道“對不起,郎君,是我一時失言。”
這一年里,大約是出于某種默契,兩人幾乎從不曾提起與元燁有關的往事。
九皇子元燁,如今已被廢為庶人,幽禁在皇陵之中,消失在眾人的視線里。
一個本就不算親近的弟弟,后來還牽連進謀反、行刺案中,而她更是曾與元燁關系親近,這些往事自然是他心頭一道不可觸碰的傷疤。
“沒有,”那一陣恍惚后,元穆安很快回神,沖她笑了笑,搖頭道,“你愿意說起這些,足見對過去的事都已釋然,對我也并無怨怪之意。”
附近還不時有人捧著酒杯與酒壺上前,與他們二人同飲,說兩句問候、祝福的話,元穆安無法好好說話,只能暫時先應付這些賓客,等整整兩刻下來,才有了片刻間隙。
“蕪兒,我也不是那樣小肚雞腸的人,也自認是個有幾分心思和計謀之人,否則,也沒法在這宮中好好地活到如今。你說的話,本也沒錯,不必因此覺得對不住我。”
秋蕪仔細看了看他的眼神,見那雙漆黑的眼里,除了一片篤定外,并無不滿之色,遂也放下心來,重新露出調侃的笑容“既然如此,那當初郎君那樣做,是為了安撫百官,如今這般難道也是如此”
“那自然是不一樣的。”
“怎么不一樣”
“從前是假意,如今卻是真情。”
秋蕪噗嗤笑了一聲,趁機在他指尖又掐了一下。
“郎君如今越發不正經了”
“是啊,”元穆安只是稍頓了片刻,便坦然承認,“從前恥于言說真心,如今學會了,再沒什么顧忌。”
若是從前,莫說是這般在宮宴上與她悄悄玩笑,便是私底下,只怕也不會多說一個字。
他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不深究自己的心意,也不顧及她的感受,所以將她弄丟了。如今,他知道開口言說,對于真心愛重的人有多么珍貴。
其實也不是那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