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燁將自己在屋子里悶了整整一夜,讓整個永安殿的下人們都跟著提心吊膽了一整夜。
從沒對秋姑姑冷過臉的九殿下忽然發了這么大的脾氣,小宮女們暗自猜測,秋姑姑會不會傷心,第二日還會不會到正殿伺候,又紛紛憂慮,若沒有秋姑姑在,她們要怎么面對九殿下的怒火。
竹韻和蘭薈同住一屋,因今夜又臨時多了個初杏,沒能跑去同其他人說悄悄話。
兩人給初杏換上干凈衣裳,又聽秋蕪的話,圍著她好聲好氣地安慰。
初杏才來時,渾身濕答答的,衣不蔽體,長發凌亂,貼在身上,因一路走過來吹了陣冷風,還打著哆嗦,看起來十分狼狽。
此刻經過一番收拾,坐在床沿,終于緩過勁來,看著身邊兩個比自己還小兩歲的小丫頭滿臉擔憂地看過來,不禁笑了“你們不必如此,我沒事,誰還沒在主子面前丟過臉”
她們是宮女,在貴人們面前本就沒有臉面可言。還在謝皇后身邊時,初杏即便身為受主子看重和寵愛的宮女,也隔三差五被當眾訓斥兩句,更何況今日元燁并沒有真拿她如何。
倒是從浴房出來后的所見讓她有些驚訝。
若是在清寧殿,她主動討好卻被主子趕出來,殿中其他的宮女太監只怕早已忍不住上前奚落笑話她了。
可是,在被竹韻扶回來的路上遇到的其他小宮女,看向她的眼神里卻只有驚訝和同情,甚至方才還有個小宮女來敲門,問要不要服一劑防止風寒的丸藥,上回從周直長那兒要來的還剩了些。
她不禁問“你們殿中,大家私底下一向這樣嗎”
見竹韻和蘭薈對視一眼,好似沒明白問的是什么,她又解釋“就像方才有人給我送藥,現在你們兩個又照顧我”
蘭薈恍然大悟,點頭道“是呀,初杏姐姐你剛來,還不知道,平日我們大家都是如此。這是秋姑姑教我們的。姑姑說,大家在宮里伺候貴人們都不容易,哪個病了累了,或是做錯了事受罰,其他人都要幫一幫。”
竹韻也說“方才我從正殿回來時,姑姑就讓我回來好好寬慰初杏姐姐呢。”
初杏聽著兩個小丫頭的話,心里一陣酸楚的感慨。
宮廷這樣大,宮女和太監數以千計,在貴人們眼里,便是如螻蟻一般的存在。偏偏螻蟻們還要互相傷害,分出個高低貴賤來。
她在清寧殿待得久了,習慣了主子苛責下人,下人再勾心斗角,今日陰差陽錯被太子送到這兒,才驚訝地發現,原來宮里還有這樣的和睦溫馨的地方。
“是嗎。”初杏忍著心中的五味雜陳,沖兩個小丫頭笑了笑,“多謝你們。”
竹韻從柜子里翻出一床被褥,鋪在她與蘭薈同睡的那張通鋪上,蘭薈則騰了一只箱籠出來。
“初杏姐姐,你就暫時在這間屋里與我們兩個同住,好不好行宮里待不久,別的空屋子離得遠,又常年沒人,怪冷清的。等回了興慶宮,再讓姑姑給你分一間屋子。”
若是從前,初杏定會覺得如此安排,是對她的輕慢,現下卻覺得窩心極了,欣然應好。
三人收拾一番,熄了燈,躺到通鋪上,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又過了許久,才先后睡去。
第二日有西域諸國使臣入行宮面見太子,獻上今年的牛羊馬匹,再與大燕勇士一同賽馬、狩獵,王公貴族、朝廷重臣都要隨侍左右。
永安殿中,眾人不敢怠慢,一早就準備好一切,站在元燁的寢殿外等候。
叫主子起床,一向是秋蕪親自來的。今日他們有些拿不定主意,是否不必等秋蕪,先進去喚一聲。
可殿下那脾氣,高興時不無礙,若氣還沒消,誰觸了霉頭,都要挨罰。
就在這時,長廊的另一邊,秋蕪如往日一樣,穿戴整齊,快步朝寢房走來。
她的臉色看起來有幾分勞累后的蒼白,眼下也有兩片淡淡的烏青,好在表情平和,不見悲戚之色。
眾人心中的擔憂頓時少了一半,紛紛迎上來,站在她的身后,等著她先進屋叫元燁起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