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蕪平靜的目光落到熟悉的荷包上,微微一滯,隨即也覺得生氣不已“這是奴婢的荷包,為何會在殿下這兒照大燕律法,奴婢雖只是宮女,殿下也無權隨意拿走奴婢的東西”
這是她當年留下的一個念想,這么多年來,一直壓在心底,從沒和第二個人說過,突然被他當面拿出來質問,實在讓她猝不及防,惱怒不已。
“一個私逃出宮的宮女,若不是我開恩,此刻就該是階下囚了,財物也要一律充公,我只收了這一件,已是網開一面。”
元穆安不為所動,當著她的面將荷包打開,取出里面的那塊碎布“這是何人的”
秋蕪的身子輕輕顫了顫,清澈明亮的眼底劃過一絲委屈和難過。
元穆安將她的反應看在眼里,心跳猛地快了快,幾乎要屏住呼吸。
“是不是我的”
話音落下,空氣忽然凝滯。
秋蕪咬著唇,深深吸一口氣,垂下眼輕輕吐出一個字“是。”
元穆安的心口驀地一松,看來猜對了。接著又緊張起來。
“當年黔州一帶僚人叛亂,我奉圣上之命,帶五萬兵馬前去馳援當地官府,你在那時就見過我,對不對”
秋蕪點頭,頓了頓,忍著心底的難過和傷感,輕聲道“那時,殿下救過我。”
元穆安渾身一震,只覺腦中靈光一閃,回想起許多畫面。
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元烈登基才不過三四年的光景,帝位不穩,國中戰亂不斷。
他被謝皇后丟進軍中摔打已有整整三年,適逢黔州一帶僚人叛亂,因地勢高峻險要,戰況一度吃緊。為了立下更多軍功,他不顧自己才從益州一帶的山川間廝殺過整整兩個月,取得險勝,便又馬不停蹄地帶著手下的部將趕往黔州。
那年,他也才十五歲。
一路上,他見到數不清的百姓,拖家帶口、結對地逃離。
他們手無寸鐵,只為在紛亂的世道下找一處安逸的角落活下去而疲于奔命。
有人餓死、病死在路上,有人被埋伏的劫匪擊殺在路上,還有人沿途遇上敵軍,為敵軍殺死在路上。
即便是已在軍中摸爬滾打了三年的他,在見到那樣如人間煉獄一般的情形時,也忍不住既痛心,又憤怒。
前往馳援的路上,他盡自己所能地救了不少百姓。
其中有個干干瘦瘦的小女娃,看起來七八歲的光景,因跟隨親人迎面遇上一小支二十多人的僚人叛軍,差點成了刀下亡魂。
他還記得,那小女娃明明怕極了,灰撲撲的臉蛋上布滿淚痕,卻從頭到尾都沒哭出來一聲,只在他又要上馬趕路之前,捏著他的衣角,滿臉不舍。
救過的人太多,當時一心與敵人廝殺,不曾放在心上,如今想來,才覺恍然大悟。
“是你,”他盯著秋蕪美麗的臉龐,試圖與記憶深處那張早已模糊的灰臉蛋聯系到一起,“這是我軍服上的,是我親手撕下來給你的,對不對”
那時,小女娃一直拉著他的衣角不松手,他難得心軟,抽出自己的匕首,在那一角衣料上割了個口子,用力撕下,塞到她的手里,這才使她沒再繼續拉著他。
秋蕪抿唇,有些不想看他的臉“殿下說,您還有更多人要保護,軍令如山,不得耽誤,便留下衣袍的衣角,做個念想,我拿著您的衣角,就能想象您就在身邊保護我。”
十五歲的元穆安,在她心里刻了整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