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車的那名侍從亦自覺地指了指身后的車簾,道“車中是我們都尉前幾日才買來的一名侍女,還有在下家中妻兒。”
他說著,敲一下車框后,便略掀開車簾,讓最近的那名侍衛查看。
那名侍衛沒留心眼,聽說是都尉的侍女和這侍從的妻兒,只匆匆看了一眼,見里頭的確是兩位衣著樸素的娘子和一位小郎君,便移開了視線,隨口道“聽閣下口音,并非京城人士,妻兒應當也是從家鄉趕來的吧”
侍從笑了笑,不知怎的,想起七娘的模樣,表情竟有幾分憨厚“是啊,在下跟隨都尉歸來前,往家中去的信,哪知她便領著兒子趕來了,這下正好,隨在下往涼州去,就不用分離了。”
盤查的侍衛聞言,也露出了然的笑意,拍拍他寬厚的肩膀,道“是位好娘子,閣下有福了。”
兩人的對話透過車簾,傳入坐在車中的宋七娘的耳中,讓她也莫名有幾分怔忡。
她是戲班出身,又在京中當了幾年歌女,與那名侍從扮作夫妻,并不覺得十分羞赧。
只是聽到那句“是位好娘子”,才讓她多了幾分悵惘。
她活了二十多年,還從沒有人這么說過她呢。尤其這兩年,她做的是最讓人瞧不上的營生,即便不曾賣身,街坊間、酒樓中的那些男男女女也一口一個“娼婦”地罵她。
這一個“好”字,即便是假的,也聽得她心頭一酸。
從前都是迫不得已,如今與秋蕪一道離開這里到涼州去重新開始,一切就會慢慢變好了吧。
她轉頭看一眼秋蕪,忍不住悄悄握了握她的手。
當初決心幫秋蕪的時候,她也覺得自己太過沖動,萬一牽累到自己和嬌嬌,就得不償失了。
到如今,她卻只感到慶幸。
因為幫了秋蕪,她才有了脫離賤籍、黑戶的機會。
秋蕪坐在一旁,被她握了一下手,立刻感受到她心中的情緒起落,不由也跟著心潮起伏。
兩人對視一眼,原本的緊張驟然少了大半。
馬車外,例行檢查的金吾衛侍衛們毫無懷疑。
這段日子,秦銜這個名字在京城幾乎家喻戶曉,他們本也在軍中行走,自然比常人對秦銜更加敬佩幾分,見那調令上印信齊全,很快就讓到一旁,恭敬地行禮,讓他們離開。
高聳厚重的城門里,秦銜騎著馬,帶著身后的馬車,不疾不徐行出去,沿著寬闊的官道,逐漸加快速度,離身后的京城越來越遠。
出來了。
秋蕪和七娘坐在車里,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
元穆安帶著人去了南城門。
京城九道城門,他實在不知秋蕪到底會從哪里走,只得像上次一樣,去了每日往來之人最多的南面。
可是,今日卻再沒有之前那一次的好運氣了。
他在城墻邊看了許久,在數不清的百姓之間找尋那道熟悉的身影,卻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