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醫生開好刀她就沒事了,就是要在這里住兩個禮拜才能出院。”
“那也要住在這里。我要陪阿姐。”陳斯南突然喊了起來“大表哥大表哥姆媽,大表哥在那里”
顧西美回過頭,看到顧景生坐在消防通道的樓梯口,靠著墻黑黑瘦瘦的一小團,一雙眼睛亮得嚇人,不由得皺了皺眉,猶豫了一下“你過來吧,跟我們上樓去。”
顧景生沒做聲,站起身從昏暗里走了出來,悄無聲息的。顧西美又皺了皺眉,加快了步子。顧阿婆看了顧景生一眼,嘆了口氣“走吧。去看你斯江妹妹。”
周善讓打了招呼,給斯江安排的是雙人病房,隔壁床空著,晚上陪夜的人能睡得舒服。這時陳斯江已經醒了,渾身還是麻的,她朝周圍一圈人轉轉眼珠子,努力笑了笑。
陳阿娘陳東來,顧北武周善讓顧南紅,加一個醫生兩個護士,偌大的病房里擠得滿滿的。醫生還在交待術后注意事項“排好氣才能喝水,先喝一點點。要多按摩腿,剛才那樣的按摩手法你們都記住了伐有什么事搖這個鈴,護士會過來。晚上可以兩個人陪夜,不能再多了。”
陳阿娘眼淚水淌淌地“阿拉囡囡切了噶大格苦頭我家寶寶吃了這么大的苦頭阿娘天天來陪儂啊。”
陳東來勸慰老娘,感謝醫生護士,再謝過周善讓及時相助,看到顧北武冷冽的眼神,又不免很心虛。顧南紅忙著和周善讓搭話,見顧西美幾個進來,心疼了斯南兩句,把視線落在了顧景生身上,呀,這個小鬼黑是黑瘦是瘦,五官長得真好,就是一點都不像姓顧的。
顧北武送醫生護士出去,返身回到病房,見斯南趴在病床邊,小臉輕輕靠在斯江手上“我不疼,真的。阿姐你疼不疼我幫你吹吹就不疼了。”
斯江的眼淚斷了線一樣,流進耳朵里,低聲呢喃著“妹妹回來啦,妹妹的嘴巴怎么了”顧西美掏出手帕替斯江擦眼淚,哄了她幾句。
顧景生站在門后,一聲不吭。顧北武拉過一張椅子叫他坐,他搖搖頭,從褲兜里掏出一封皺巴巴的信。
顧北武看完信,眉頭間多了一個川字,沉吟了片刻,看看病房里正好一家人齊整了,也沒避開周善讓,直接把顧東文信里的大概意思說了。
顧阿婆大驚失色“老大這是要造反”
顧南紅撇了撇嘴“姆媽儂勿懂,叫上訪,不是造反。知青們不都說嘛,插隊插隊,越插越對;插場插場,越插越長;改變現狀,只有上訪。好多地方的知青都在鬧,絕食啊臥軌啊什么的,不然怎么辦回不來。顧西美,你們新疆的知青也應該鬧起來。會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陳東來也被嚇了一跳“幾萬知青要一起罷工還要去北京見鄧副總理這是瞎胡搞,要出事的。北武,你趕緊給你大哥寫信,一定要勸阻他,不要參加鬧事。”
顧北武卻問顧景生“你媽媽呢她也要去”
顧景生忽然繃緊了起來,他盯著自己的腳尖片刻,搖了搖頭“她不見了。”
“什么叫不見了”顧南紅和顧西美異口同聲地問。顧北武看了周善讓一眼,周善讓點點頭悄悄地退了出去,房門輕輕關緊了。
顧景生抿了抿唇,看向一旁淡綠色的墻,低下了頭“不見一百一十二天了,她夜里去上廁所,沒回來,找不到。”
一屋子人從未聽過這么荒唐的事,面面相覷,又齊齊看向顧北武。
顧北武給顧景生倒了杯水“坐下來慢慢說,你爸從來沒提過這個事當時報案了嗎”
顧景生卻不接杯子“顧東文不是我爸。”
斯江和斯南都瞪圓了眼。
顧阿婆忍不住哭了起來“這是個什么事啊,兒子不認老子,老大啊顧東文你怎么自己不滾回來”
“顧東文不是我爸”顧景生的聲音響了不少。
“那你爸爸是誰呀”陳斯南的聲音更響。
屋子里靜悄悄的。半晌后顧景生才憋出來一句“不知道。”
顧阿婆差點暈在陳阿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