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摸,顧北武就伸出了手,替善讓撩開掛在睫毛上的兩根頭發,手指似乎被什么輕輕撓過,有點癢,即便放回了身旁,好像還有只螞蟻在上頭團團轉。
“別急,慢慢組織。”他在夜色下笑開來,整條路都亮了。
善讓被他冷不防地一碰,睫毛癢得不行,臉滾滾燙,剛剛組織好的幾句話瞬間飛散不見。她呆呆地看著自己少女時代就偷偷喜歡的青年,是的,顧北武本來就不是個好人,可她喜歡他的壞和看上去一點也不壞。
顧北武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善讓,他依稀記得她以前是個明亮的驕傲的少女,嘴上時常挖苦笑話他和周善禮,卻認真負責地照顧他們。大學重逢時他甚至沒有認出她來,她變成了一個見多識廣大方得體的女青年。而現在這個有點笨拙和嬌憨的善讓,似乎將那兩個形象中和在了一起,不再是善禮的妹妹,不再是司令員的女兒,也不再是北大經濟系的女高材生,只是純粹的周善讓,一個他尊重欣賞相處愉快輕松并且認真考慮為結婚對象的女性。
“咳咳,”善讓不自在地把鬢邊的頭發撩到耳朵后面“再等等啊,我忘了。”
顧北武笑出聲來,指了指她通紅的耳朵“因為紅燈停”
善讓幾乎接不住他這個“笑話”,揉了揉耳朵索性轉過身,又深呼吸了幾口,才平復了下來。
“首先啊,不首先。”善讓一開口自己也笑了“不是”
顧北武笑彎了腰“你是在上課嗎”
善讓輕輕踢了他一腿“喂,我是認真的。”
“好,請團委周書記發言。”顧北武忍住笑。
“我只是太激動了好嗎”善讓拿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臉頰“你這個人,看起來和誰都笑嘻嘻客客氣氣打成一片,其實一直游離在人民群眾以外,心里想什么從來不說。所以我很高興,很榮幸。當然,你是不會懂的。”
顧北武想了想“我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你就是這樣的人啊,你不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說你嗎”善讓清了清嗓子“老顧啊他看上去就是經過大事情的人,深藏不露,和我們農民不一樣,我接到通
知書的時候還在生產隊種田呢。你們看我這人吧,想啥說啥,不像老顧,他想些什么,你們誰看得出看不出吧,誰敢問我可不敢。”
“老何”顧北武笑著搖頭。
“所以呢,我應該是咱們系第一個聽到你心聲的人了。”善讓有點得意“至少你把我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顧北武有點意外“我還以為我是個朋友很多的人。”
善讓也很意外“你可能對朋友這個詞有點誤會或者像我哥這種找了七八年都找不到你的朋友很多”
兩人哈哈大笑間行至路口的平安戲院,默契地選擇了沿著南京西路繼續東行。
善讓輕松了不少“我完全理解你的想法,如果我是你,甚至不會和我做朋友,做朋友也有攀附的嫌疑不是嗎不然你為什么從來不給我哥打電話或者寫封信”
“我見到你后給善禮寫了一封道歉信,不過他沒有回信,可能還在生我的氣。前年三月我在南京,去了你家一趟,但你們好像已經不住在原來那里了。”
“啊前年你是去雨花臺悼念總理了我和二哥三哥都去了,竟然沒有遇到你。”善讓有點惆悵,又感嘆道“好幾十萬人呢,是不可能會遇上。你還去我家了我爸調到上海后我們就隨軍都來了上海,在常德路住了大半年,我媽吃不慣上海的水,總生病,正好我大哥調回了南京軍區,我媽就帶著我們回南京了,住在我大哥大嫂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