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和善讓回到萬春街,顧阿婆又喜又憂,喜的是老四終于能解決婚姻大事,還是善讓這么好的姑娘愿意屈就下嫁,憂的是自家家底太薄,門不當戶不對。
弄堂里的鄰居們聽說回頭浪子顧金不換北武帶了前司令員家的千金回來,紛紛到萬北居委會半日游,公用電話打一只軋軋山胡瞎聊天,或者問問高考成績出來了伐,來來回回經過顧家門洞,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小道消息匯集成汪洋大海,再嘩啦啦沖進各條支弄各只門洞各個灶披間。
康阿姨笑著對陳阿娘夸“怪不得斯江經常提起她這個小舅媽,吾今朝看到了,靈得勿得了,到底是司令員屋里出來格,嘖嘖嘖,真正拿得出手。”
李奶奶也去湊過熱鬧了,跟著添磚加瓦“沒閑話港,兩噶頭來得來般配。又有才又有貌,阿娘儂啊要跟牢享福哉。沒話說,兩個人配得很阿娘你也要跟著享福啦”
陳阿娘對善讓也贊不絕口“小姑娘真是會做人,去年還幫阿拉老頭子尋了瑞金醫院格好醫生,今年春節后勿適宜,就打了一只電話試試看,哦喲喲,林醫生客氣得來,看毛病從來沒噶便當方便過。”
錢桂華星期天正好來看兒子女兒,晚飯是要吃的,過夜是不過的,否則要多攤兩只人頭的水費,不合算。聽她們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周善讓,不禁撇了撇嘴,便當儂當然便當了,大冷天的打電話把陳東海從單位里叫回來,又讓她提前去醫院排隊等掛號,辛苦都是他們小兒子小媳婦在辛苦,功勞卻是八棍子打不著的外人的,這么多年從來聽不見老頭老太說自己一句好,真是越想越窩塞。
她伸手把水池里的黃豆芽攪得團團轉,抬頭就著玻璃窗的反光看了看自己新燙的頭發,后悔沒有把粉餅和口紅帶上,看起來面孔有點淡刮刮的,和頭發不太配套,要好看真是一分鐘也不能偷懶。錢桂華仔細想了想周善讓的長相,又莫名多出三分自得來。
顧阿婆進進出出聽了幾車皮的好話,笑得見眉不見眼,嘴上罵北武不早些通知讓她準備點菜式,手下卻沒閑著,每塊豆腐干橫
著片成二十片,切出饅頭樣的一堆干絲,又把過年留的一小塊金華火腿拿出來切絲過油爆香。
善讓進了灶披間想觀摩學習,顧阿婆哪里肯讓她動手“這里熱死了,你快點上去吹吹電風扇,斯江天天說到你,你去跟她們姊妹倆說說話。對對對,來,小周你嘗一口咸淡,北武吃口重,我們不理他,看你口味。”善讓笑著嘗了一口說正好,對未來婆婆這手揚州燙干絲贊嘆不已,問要多久才能學會這道菜。
顧阿婆笑道“做上一兩年,豆腐干片上十片八片的不費事,做個七八年,就能片出二十來片了。”她看了看善讓一臉失望和吃驚,趕緊柔聲道“嗨,你們都是新時代的女同志,隨便做,能吃飽就行,像我們大字不識一個,出個門也費事,不搗騰這些做什么呢北武孝順得很,白蘭花不讓我去賣,街道生產組糊糊火柴盒挑挑豬鬃毛也不讓我去。我只好天天忙點吃的。”
善讓被顧阿婆推著往外走,卻見景生接過菜刀砧板,兩根筷子一橫,咔咔咔一通快切,拎起蓑衣黃瓜一甩一轉,跟條龍似的頭尾相接擺在了盤子上。景生抬起眼皮抿了抿唇,善讓連贊嘆的話都忘說了。
樓上顧北武正在給孩子們派禮物,見她垂頭喪氣的樣子就笑問“周書記出師廚房沉沙折戟了”
善讓慚愧不已“我連景生的一根小手指頭都比不上,你真沒看到,他那個黃瓜一條龍太好看了”
“蓑衣黃瓜”斯南嘴里塞著豌豆黃囫圇說不清楚“大舅媽的爺爺的爺爺給皇帝做菜,她們家的人都會咳咳咳”
斯江趕緊去給她倒水又叮囑她吃完再說。
斯南卻擼了擼善讓的手“咳咳,小舅媽,你別難過。我姆媽加我爸爸連大表哥的一個小手指的指甲都比不上。我們家都是大表哥做飯,他一個人可以做十幾個菜咳咳,大表哥天下第一厲害”
斯江板著臉把水杯拿開“你不是說了不會三句話就提到你大表哥的嗎”
善讓和北武哈哈笑起來。
斯南一愣,眼珠子一轉,舉起手里的風箏“小舅舅帶回來的這個燕子風箏真好看,我們明天去公園放風箏好不好阿姐你會放風箏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