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請愿團北上合影,你舅舅就是報紙上登過的請愿團成員他見過副總理”趙佑寧有點激動,他父母曾在家感嘆過這件了不起的大事。
“嗯。”斯江有點驕傲“我舅舅說,副總理和他是平等的。他還兇副總理了呢,副總理也罵他了。”
趙佑寧咋舌,片刻后又興奮起來“北京大學你小舅舅小舅媽”
斯江踩上椅子,往后灶溜了幾眼,看不出景生在里面搗騰什么,轉身喊主動要幫忙的趙佑寧“喂,你幫我拿一下長尺。”
趙佑寧好一會兒才回過神,把尺子遞給斯江,指著墻上一張黑白單人照“這、這是顧景生的姆媽嗎”
照片上一個剛洗完頭的年輕女人坐在窗口,手里的毛巾絞著長發的發尾,扭頭看向拍攝者的她有點吃驚有點羞惱又掩不住眼底的歡喜,似笑非笑似嗔非嗔,照片舊了有點褪色,她半明半暗的側臉卻依然美得讓人挪不開視線。
“是的,這是我大舅媽。”斯江點點頭,其實顧景生和他姆媽很像,就是不怎么笑。要是她沒有姆媽也沒有南南,肯定永遠都笑不出來。
“你舅媽比那本掛歷上所有的演員都好看”趙佑寧得出科學的結論。
斯江嗯了一聲“那當然”。
她第一次看到照片的時候就說舅媽真好看太好看了好看得要命,好看到像一道光。從小斯江就聽大家夸自己長得好看,可比起舅媽,嗯,肯定是因為大家還沒見過真正好看的人。舅舅笑著夸她形容得好。景生為這還跟舅舅發過火,他堅決反對把照片掛在飯店里,可舅舅說,“這是你姆媽想要的小飯店,她想看。”他還說“顧景生,你哪天能看著你姆媽的照片笑,她才真的安心。”
斯江覺得,大舅舅一個人在飯店里忙一定會孤單,看到大舅媽的照片他就不孤單了。
顧阿婆不放心兩個孩子,八點多鐘還等不到他們回家,就和陳阿娘結伴來找人。
“外婆阿娘,看看看,我畫得好不好”斯江鼻尖額頭上落著各色粉筆灰,興高采烈地拉著她們看。
兩位不識字的老太太瞇起眼看了好一會兒。
“囡囡的蝦畫得贊格。”陳阿娘認得水費本子上的水字“迭格是鹽水蝦伐一塊八角,三、三兩糧票”
“阿娘你好厲害啊,我寫的字你都認得。”斯江笑彎了眼。
顧阿婆不甘示弱“這個魚尾巴活靈活現,肯定是紅燒劃水,老大的劃水燒得好,一點土腥氣都沒,一塊五,三兩糧票對伐賣這么貴啊,一整條青魚四五斤的話才三塊多錢,誰來吃哦。”
斯江很篤定“肯定有,還會來很多人吃,這是全上海最好吃的劃水嘛,第一名”
顧阿婆拍著她的手“好好好,啊喲,這個是小排骨,糖醋小排”
“這個是我畫的。”趙佑寧笑嘻嘻地表功“外婆看得出是小排啊。”
“你這后面不是還畫了個豬頭嘛。”顧阿婆瞇起眼“豬鼻頭老明顯的。”
陳阿娘指了指大碗里的四個圓滾滾的球“紅燒獅子頭對伐,五角洋鈿一只要是五角洋鈿四只肯定要虧死了。今年肉票取消忒,豬肉漲價漲得結棍頭斯,五花肉都要冒一塊洋鈿一斤嘍。”
顧阿婆再看看那只小小的豬頭“囡囡啊,你這個后頭也畫只獅子呀,要雄獅子才好,頭發亂蓬蓬炸開來,一看就知道是獅子頭。”
斯江和趙佑寧哈哈大笑,旁邊收粉筆的景生都忍俊不禁,彎了彎嘴角。
“這是什么”顧阿婆盯著下頭的一只雞左看右看“什么雞紅燒雞白斬雞這個字不像白啊。”
陳阿娘指了指雞頭上的一大把小蔥“噶許多蔥看到伐肯定是蔥油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