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開始,顧西美就忙著四處奔波,她是教育系統的干部編制,照理轉回來再不濟也能進教育學院做個后勤什么的,卻不知道什么原因,有關部門一再推諉,到了三月里,還沒有任何單位接受。斯南不愿意去幼兒園,寧可天天吊在顧東文身后當小尾巴,閑得無聊時把萬春街新一批小鬼頭壓榨了個遍。
揣在西美口袋里的戶口也一直沒能落地,年前她和公婆商量好,把斯江三姐弟的戶口先落進陳家,派出所卻說缺文件,三姐弟出生要證明,親子關系要證明,斯好的出生沒違反計劃生育政策也要證明,連陳東來和陳阿爺的父子關系明明戶口本上有遷出記錄也得公安局再出證明。有的證明得阿克蘇找兵團出,西美打電話拍電報費了好些功夫才補到,交上去后,又說還缺別的,如此三番兩次折騰了一個多月,西美氣得在派出所鬧了一場,質問辦事的警察話怎么就不能一次說完,累得人一趟一趟地跑。
等文件總算齊全了,西美松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送進去,錢桂華卻跑回了萬春街,在門口攔住了西美。
“大嫂儂遷戶口格事體阿拉勿同意哦。大嫂遷戶口的事情我們不同意哦。”錢桂華扯開嗓門把陳阿爺陳阿娘喊了下來“阿公阿婆偏心偏了十幾年,沒道理偏成這樣的。”
“儂胡說八道啥”西美氣得渾身發抖。
陳阿爺擺出大家長的威嚴“老三媳婦你干什么松開你大嫂,有事上去說,在這里瞎胡搞像話伐”
錢桂華哪里肯,揪著西美擋住阿娘,高聲喊道“康阿姨,李阿奶,吾倒要請大家來評評道理啊,一家門三兄弟,大哥大嫂去了新疆十幾年,沒在眼門前盡過一天孝,阿公生毛病,阿拉送醫院排隊掛號買藥服侍,阿婆要切啥,噻是阿拉東海往屋里搬,現在好了,一句閑話勿響,要遷進三只戶口來,至少要同阿拉打聲招呼對伐沒道理偷偷摸摸呀。”
“啥寧偷偷摸摸了”陳阿爺一巴掌拍在門框上“老三呢你叫老三回來跟老子當面說。我是戶主,房子是我買下來的,我還做不了自家的主了你們想干什么反了天了。”
街坊鄰里漸漸圍了一圈,你一言我一語地勸和。
錢桂華更來了精神,拍手跳腳地鬧“阿公儂一碗水端端平,阿拉一點廢話都沒,但是儂偏心偏到外白渡橋去了,阿拉現在自力更生勿靠爺娘,但是住的是公家房子呀,拿的是房卡,付的是房租,兒子將來頂替上班了,能不能再登勒房子里還勿曉得,為啥阿拉斯強斯淇格戶口沒遷進來迭格房子三兄弟噻有份啊,總勿見得只留把大哥大嫂吧這個房子三兄弟都有份,總不見得只留給大哥大嫂吧”
陳阿爺氣得心快跳出喉嚨口“放你娘的屁老子我還沒死你們就想著分家產了”
康阿姨和李奶奶上前勸錢桂華少說幾句,等陳東方陳東海回來再說,哪有媳婦揪著公婆不放的,難看咧。錢桂華眼淚水淌淌,憶苦思苦,多年不忿如滔滔江水“你們不曉得啊,吾阿公阿婆這些年為了大哥大嫂,出錢出力又出人,斯好還沒落地就寄了五百塊洋鈿,五百塊哦二哥和東海都是老實人,吃虧就吃虧,要孝順嘛,從來不吭聲,但是噶許多年,小寧阿拉私噶養,鈔票從來沒少交,一個號頭十塊洋鈿,一年一百廿塊,十年也有一千兩百塊了,當年房子阿公儂是兩根小黃魚頂下來格,現在連格套私房也要留給大哥,阿拉不爭饅頭也要爭口氣。大家港港看,是唔是迭格道理但是這么多年,孩子我們自己養,鈔票從來沒少交,一個月十塊,一年一百二,十年也有一千兩百塊。當年房子阿公你是兩根小金條買下來的,現在連這套房子都要留給大哥,我們不爭饅頭也要爭口氣,大家說說看,是不是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