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呢,斯江跟阿姨我也是有緣分的對伐我也當她是親孫女看的,西美啊,要我說你應該讓斯江搬回你阿婆家,到底是姓陳的,一直住在你娘家也不好。”
西美心頭突地一跳。
“再說你大哥帶回來的那個兒子,到底是那種人生出來的,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這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萬一將來出點什么事,你這個當媽的,后悔都來不及,吃虧的總歸是小姑娘”
西美腦子一熱,手里的簸箕直接捅在了阿姨的胸口,一點沒倒干凈的鞭炮紙屑和垃圾灰全沾在了她嶄新的棉襖上。
“噯,西美你這是干嘛呀”熱心阿姨氣得丟下馬桶雙手直拍。
西美翕了翕嘴唇,到底沒硬起來,垂眸斂目地幫阿姨撣了兩下,低聲道“對不起了阿姨,我不是故意的。”
“好了好了,”阿姨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我這是一片好意來提醒你,弄堂里大家背后都說成什么樣了喲”
西美彎腰撿起簸箕,默默往前走了兩步,卻聽背后傳來一句“這個人哦從小就有點稀里糊涂拎不清”,她又走了一步,胸口被什么撞得生疼,猛地轉過身去,嚇了那阿姨一跳。
“我侄子好得很,他長得好學習好體育好對家里人好得不得了,前些時還為了救同學被撞斷了腿,上了電視受了表彰,他是個什么樣的人,我家里人最清楚。您”想起中午自家婆婆說的話,西美不由自主地拿來借用了一下“清清白白做人,管好自己吧,別人家的事,不勞阿姨你費心。”
西美很想擺出大哥北武和南紅那股子潑辣勁,奈何她大半輩子都沒硬氣過,這番話說得軟綿綿的沒一點氣勢,不過旁邊的人倒都聽見了,議論紛紛,就連小人書攤頭前的孩子們都嘩啦啦站起了一片。
那個阿姨萬萬沒想到顧西美居然會突然變成了第二個顧南紅,頓時漲紅了臉皮,臊眉耷眼地拎著馬桶落荒而逃。西美茫然四顧,就這么簡單嗎她一顆心怦怦直跳,差點跳出了喉嚨,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直接硬上,居然贏了
“嬢嬢。”
西美回過神來,卻見小人書攤頭前景生正靜靜地看著自己,挺拔高挑的嘴角微翹,陽光下青春正好,他身邊的斯江和斯南,兩雙大眼閃閃發光,一臉的孺慕和驕傲。這是她從來沒在兩個女兒臉上看到過的神情。西美心一抖鼻子一酸,強作鎮定地點了點頭,端著簸箕落荒而逃,她有點愧對他們,畢竟這樣的硬氣只是因為自家的事自己說得外人說不得而已,誰還不要點面子呢。
回到陳家,阿娘還在和李奶奶絮叨著往事,西美卻想起不知是北武還是善讓曾經說過一句尊嚴是靠自己掙來的。電光火石間,她突然想起自己初中時被幾個小混混堵在小菜場門口問多少錢能跟南紅睡一晚,還動手動腳地問她多大了,她只敢蹲在臟兮兮的墻角哭,是路過的陳東來他們一幫高中男生替她解了圍帶她回了萬春街,回家后她哭著罵南紅害人,南紅卻反過來嘲笑她,說菜場上有的是刀有的是鐵鉤子秤砣臭垃圾,什么不能用,她卻只會哭,一點用都沒有。這件事她從來沒跟陳東來提起過,因為太過不堪,現在想起卻似乎有些不一樣的感觸。
夜里西美跟陳東來回顧家給斯南收拾行李,顧阿婆臉色還是不好看,卻照舊絮絮叨叨地把一大堆東西塞給她。
“兩罐子豬油凍好了,路上當心點。”
“的確良和燈芯絨的面料是善讓回南京前買的,拿去。”
“南紅在香港給斯南買的一雙鉤子球鞋,還有點大,到秋天正好穿。還有這條真絲連衣裙是她廠里的樣品,說是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