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美一噎,剛覺得東珠說得也不錯的心又被墻頭風吹了回去。
斯江拉了拉西美的衣角“姆媽”
“你先回外婆家去,大人的事你別管,還有這個事誰也別說啊,跟你舅舅和景生也不許說。”西美把斯江往外推,斯江開春后躥了個子,已經只和她差個三四公分,她推了兩下沒推動,拿眼瞪斯江。
斯江卻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勇氣,走到床邊問“三叔叔,這個金子是阿爺阿娘的嗎還是天上掉下來的”
陳東海沒好氣地道“當然是你阿爺阿娘的小孩子不懂別瞎問,回去回去。”
“既然是阿爺阿娘的金子,阿爺阿娘想給誰就給誰。房子那個證不也沒寫嬢嬢們的名字嗎,說是尊重逝者遺愿是吧”斯江聲音雖輕,有點發抖,卻很堅定,黑白分明的眼睛直視著陳東海,看得陳東海不由自主地轉開了臉。
阿娘哭著把斯江拉入懷里“囡囡啊,你嬢嬢們命苦啊,你阿爺才留了這些給她們當嫁妝的,這房子將來要留給你爸爸和兩個爺叔的呀,所以我不好把她們名字加上去,阿娘也沒辦法啊,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
東蘭被擠在一旁,囁嚅道“這一碗水不是蠻平的嗎”土地證上的名字她是不去爭的,但這個三根小黃魚她無論如何是不會讓的。
西美臉色難看,到底沒開口說斯江,她還是要臉的,陳家三個姐妹同她跟南紅比起來,不知道要苦多少,就算整條萬春街里,東珠說得也對,要是幾千塊就能買人一輩子換來自己的好日子,誰不買誰又肯賣這點補償既然是老頭子老太太要給的,她是媳婦算是外人,不該去置喙什么。
“我和東來沒意見。”西美走到東珠和陳東方中間,兩邊看了看“姆媽說了是嫁妝,就該是大姐她們的。東方,我們三家都是國營事業單位的雙職工,靠自己一雙手過日子,不該靠爺娘對吧,就算這個不給大姐她們,也該姆媽自己收著。”
東珠拔出菜刀在手里霍霍轉了兩圈,笑成了朵花兒“喲,我就說咱老陳家就只剩大哥大嫂一家還算是體面人,瞅瞅瞅瞅,陳東海你臊不臊得慌”
西美代表東來發了話,兒子們的陣營立刻倒了旗,再鬧就整條萬春街都知道陳家有小黃魚了。陳東方想得遠,當即偃旗息鼓表示大嫂說得有道理,陳東海獨木難支,最后氣得蹲在文化站門口抽了一整夜的煙,四點鐘遇到出去買菜的顧東文,嚇得問了一聲早逃得比兔子還快。
可惜棚戶區房子的樓板就這么厚,再小的動靜也瞞不過樓上樓下。東珠三姊妹走了沒半天功夫,萬春街就傳出她們帶走好幾根小黃魚的事,這可比捉奸死人更加了不得,大家看陳家人和顧家人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各種道聽途說滿天飛,有說陳阿爺當年買房子就請了金司徒廟的嚴道士看風水,果然賺得盆滿缽滿,誰肯搬去單位的破公房,又有說嚴道士技藝不精,只顧著看財位,損了陳阿爺的壽元,沒享到福氣。
西美糟心得很,趕緊買了車票要帶斯南回疆,說這幾年放假就都不回來了,畢竟來回一次就得把兩個月工資交給鐵路系統,不償算。更糟心的是陳東方和陳東海兩家火速搬回了萬春街,錢桂華和李雪靜為了搶閣樓又斗了一回。西美想不通他們這么孝子孝媳的要做給誰看,顧東文笑吟吟地一怔見血“你婆婆既然拿得出九根小黃魚給三個姑娘,至少還有九根是留給兒子的。他們都比你精刮。”
精刮這兩個字太低俗,西美不屑與之為伍,如今婆婆身邊兒子媳婦孫子孫女擠了七個人,夜里客堂間里行軍床沙發上全睡著人,早晚要忙兩頓飯,阿娘連緬懷陳阿爺的時間都沒了,只好把陳斯好繼續放在顧家。
生和死這么大的事,被日子消磨消磨,再大的悲喜很快也就淡漠遠去。到了五月中,家家戶戶曬出棉襖大衣厚被子,彈格路上的竹躺椅一日多過一日。顧家的門簾換成了薄格子布,床上換了草席,斯江還沒學會游泳。
景生去醫院復查拍片,骨頭恢復得極好,要不是長長的傷疤和鋼釘的痕跡,完全看不出受過那么重的傷。學校言而有信,田徑隊籃球隊都對他敞開大門,景生和顧東文商量了一下,進了田徑隊,個人項目容易沖得出成績,籃球隊是集體項目也更容易受傷。眼看六月中游泳課就要考試,還不會換氣的斯江抓住景生履行承諾教她學游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