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的流逝有緩有急,輕松愉悅的日子一眨眼就沒了,艱難辛苦的日子卻好像怎么也過不完。再回憶起1983年,斯江覺得只有汶川地震的2008和新冠肆虐的2020能與之相提并論。
新學期開學不久,嚴打開始了。穿著橄欖綠八三警服的武警在大街小巷巡邏,街頭巷尾的報紙欄里都是喜報,天天都有流氓被抓,派出所公安局門口掛滿了老百姓送的錦旗。街道居委學校處處可見相關宣傳,風格側重各有不同,街道多為案例警示,某某流氓公然在馬路邊隨地小便,判去新疆勞改;某某流氓團伙聚眾侮辱婦女,判處死刑,執行死刑前游街示眾,廣大群眾無不拍手稱快。居委則重在提醒預防,街坊鄰里要擦亮眼睛,挖出隱藏在人民中的男女流氓,類似亂搞男女關系,聚眾淫亂,勾引外國人,勾引男性青少年,玩弄女性,都是流氓,嚴重的可判死刑,也有案例,比如西安的馬xx流氓舞會案,被抓的有三百多人,轟動全國。
電視報紙廣播電臺里關于嚴打的新聞報道鋪天蓋地,落到老百姓嘴巴里,關注點卻偏得一塌糊涂。一方面慶祝世面上終于太平了,女同志敢一個人出門去看電影喝咖啡壓馬路了,另一方面又不免私下議論各種道聽途說,那個姓馬的女人多么好看多么淫蕩,居然和一百多個男人睡過,還靠睡覺掙錢,連自己的女兒也被她坑了,這種女人到底會不會被判死刑關心法制的人遠不如關心艷情話本的人多。
斯江耳朵里難免飄進不少閑言碎語,她懷疑自己進入了書本上描寫的青春叛逆期,總會冒出些不該有的念頭,想得多了憋不住問景生“阿哥,你說那個女流氓會死嗎”
景生想了想“事情鬧得這么大,恐怕活不了。”
“可她不是離婚了嗎離婚了就不能跟別的男人睡覺嗎”斯江擔憂地問“那個騙老姚錢的花店老板娘,不就只被關了幾天罰了點錢她和好幾個男人搞不清爽,她還有老公呢。”
聚眾淫亂四個字景生說不出口,含糊地解釋了一句:“那個開花店的,和被她騙的男人算是兩廂情愿,也沒弄那么幾十個上百個吧”
斯江更不明白了“那馬xx難道逼那些男人了她一個人逼一百三十多個男人跟她睡覺”
景生彈了她額頭一記“你關心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干什么,她做了違法的事,就得付出代價,流氓罪去了解一下。”
“因為她和不是自己老公的男人睡過覺,就是女流氓,就得被槍斃”斯江覺得不可思議“反正我覺得把亂搞男女關系定成流氓罪不大好。要這么說,像羊脂球那樣的愛國妓女、包法利夫人、安娜卡列尼娜不也要被槍斃”
“這是兩回事。”景生對那個案子沒怎么關心過也不了解細節,聽到斯江語氣有點激動,不由得認真和她討論起來“你這是一種同情心,實際情況到底怎么樣我們都不知道,警察肯定會調查清楚的,不會隨便判她死刑。而且你說的那些名著里的女人,和她肯定不一樣。”景生猶豫了一下,“她和一百多個男人肯定要被批判,社會影響太壞,放在古代恐怕直接就沉河了。”
“所以古代收嫖客錢的妓女反而沒事現代不收錢的馬xx,反而要死”斯江又忍不住問“還有我真想不通,一百多個男人,和三個五個男人到底區別在哪里呢她和一百多個,可能每個睡一兩次,加在一起是一兩百次,如果是個男人,可每個都睡三十五十次,加在一起不也是一兩百次,有什么不同呢是不是社會只允許女人和一個男人睡覺但是從一而終難道不是封建余毒她和那些男人如果都是心甘情愿的,為什么就是女流氓呢。”
景生瞠目結舌,陳斯江你可真敢想真敢說啊,簡直驚世駭俗,一時之間他還被她繞進去了,想不出她的話不對在哪里,再想了想“好像有傳說她收了兩千多塊錢。”
“那女人和男人結了婚一起睡覺,男人給女人錢就是合法的”斯江更想不通了。
“你別鉆牛角尖了。”景生苦笑起來“看來讀太多書也不好。你這種話跟我說可以,千萬別在外面說知道嗎”
“當然知道。”斯江嘆了口氣“我當然只跟你一個人說啊。”她無奈地笑了笑“外婆擔心舅舅和盧阿姨也會被當成流氓抓起來。”
景生一愣“不可能,他們是談朋友,是戀愛關系,不是亂搞男女關系。”
“可是他們不結婚啊,而且現在寫舉報信的人可多了。”斯江說完這句后不響了,阿舅每個星期總有一兩天會住到盧阿姨那里,難道一晚上不睡覺光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