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斯南很識相,掛了電話就哭,求她帶自己去云南找景生,說得板上釘釘,景生肯定受委屈了,說不定是盧阿姨有小孩了,大舅舅不要他了,巴啦巴啦一堆,哭得肝腸寸斷。西美說你舅舅不是這種人,你想多了,讓她別煩。斯南倒好,跟著她去學鋼琴的學生家,一進門就對著學生家長一頓哭,求求叔叔求求阿姨了,求你們放我姆媽帶我去找我大表哥吧,我大表哥怎么慘怎么可憐她不嚎也不鬧,就這么一邊輕聲說一邊無聲地流眼淚,悲痛欲絕,把學生家長都哭蒙了,趕緊把西美往外送,還問顧老師需不需要幫忙。
被斯南一上午哭飛了兩家后,西美在學生家樓下氣急敗壞地揍了她幾巴掌,斯南含著兩包淚仰著頭看她,小心翼翼地扯著她的衣角哽咽著說“姆媽,大姨娘家三個表哥已經見不著了,我就剩大表哥一個表哥了,你想想大表哥對我們多好啊”
西美被她哭化了,她真是從沒見過斯南這樣哭,不是往日那種裝模作樣的假哭,從小她再怎么被打被罵,就算有眼淚也是疼出來的,還帶著十二分的不服氣,像這種委屈難過急切低聲下氣的眼淚,卻是從來沒有的。西美懷疑自己死了斯南都不會這么哭,她心軟歸心軟,但還是沒松口,暑假里六個學生的鋼琴課至少要耽擱大半個月,這趟遠門一出,光火車住宿吃飯,也得一大筆錢,她去年一時硬氣湊了一千塊錢給南紅,這半年來好不容易存下了幾百塊,一松口又要泡湯。
結果斯南下午跑去石油管理局辦公室,折騰了一下午后,喜滋滋地告訴西美她干爹給她們搞了兩張硬席臨時定期乘車證,可以不要錢坐火車。轉頭又把陳東來以前給她的壓歲大禮“一分錢菠蘿”全拆了,加上她小老虎儲錢罐里所有的硬幣,一共三塊八毛錢上繳給西美。
“姆媽,我的壓歲錢你都拿出來用,等我以后掙錢了,我還你十倍,不,一百倍好不好爸爸也同意了的,不信你給他打電話。”斯南吧嗒著一雙大眼滿懷期待。
西美心里清楚,因為錢桂華惹出來的一攤子事,陳東來對顧東文和景生滿懷內疚無以為報,在解決了火車票的前提下,他不可能不同意。就連她對著這樣的斯南也沒法子說不,她被斯南驚到了,又隱隱有些自得,這是她教出來的女兒啊,才十一歲怎么就這么能干,這么看自己比帶斯江長大的北武還要厲害些。想不出這么個小腦袋瓜是怎么轉的,大人都猶豫犯愁的事,到了她手里,怎么毫不費勁地就解決了呢,她明明提也沒提過錢的事,可斯南偏偏就這么輕松給解決了。
斯南故態復萌地把自己狠狠夸了一頓后,拽著景生進了郵電局。
“大表哥,你給我姐打個電話吧,告訴她我們找到你了。”
見景生有點猶豫,斯南心虛地低下頭“我之前罵她沒義氣,怪她不出來找你,她肯定生我氣了。她其實很想很想很想也來找你的,你幫我跟她說兩句好話好不好”
景生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記“沒大沒小,等下你自己跟她說對不起。”
“說就說。”斯南撇嘴“誰怕誰。”好吧,是她怕阿姐,怕她哭。她和姆媽在火車站拿了乘車證后給萬春街打電話,阿姐在電話里哭得啊,求姆媽先回上海把她也帶上。阿姐肯定也想來找大表哥的,唉。
電話里斯江倒真的又哭了,不過是喜極而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阿哥你真的沒事嗎真的沒事”
“我沒事,”景生頓了頓,“其實有不少事,等回來了跟你說。”
斯南抬起頭一臉疑問。
“不管是什么事,你和舅舅都要好好地回來,好不好”斯江心一抽,急急地叮囑。
“嗯,過幾天我們就回了。你幫我跟阿奶打個招呼,讓她老人家擔心了。”
“嗯嗯嗯,好的好的,南南呢轉了那么多次火車她怎么樣”
“她好得很,就在我邊上,你等等。”景生把話筒塞給斯南,橫了她一眼“我可不給你擦屁股,自己說。”
斯南嘟起嘴,又抖了兩下屁股,不情不愿地咳了兩聲“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