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是我去吧。”顧東文佯裝要起身。
“我去我去。”斯江又把舅舅壓回小竹椅上“我還有事要跟阿哥說呢。你陪爺叔切老酒。”
看著他們兩個一前一后走出支弄,汪強嘆了口氣“唉,當年我去云南的時候,弄堂里小阿妹哭得來稀里嘩啦,送我送到弄堂口,舍不得啊,跟我上了知青大卡車,再送到老北站,還是舍不得,差點跟我上了知青專列。如果我當時摒牢不去,小阿妹老早是我家主婆老婆了。”
“現在呢小阿妹呢”
“嫁給了一個賣魚的。”汪強猛地吸了口煙“啟東人,現在發達了,聽說承包了十幾家單位食堂的海鮮供應。吶,今天吃的毛蚶就是她送的,不要錢,要多少有多少,隨便吃。”
顧東文臉上浮著淺淺的笑容。
汪強一仰脖子,干完半盅白酒“不過有鈔票也買不到開心啊。男人真不是東西,有點錢就管不住三條腿,呸”
“不過沒鈔票更加勿開心。”汪強又嘆了口氣,揮揮手“不說這些了,嗐,老早那個陳沖演的小花怎么唱的妹妹找哥那個”
顧東文筷子敲在酒盅上張嘴就來“妹妹找哥淚花流,不見哥哥心憂愁”
汪強剛要接著唱,隔壁人家嫌便他們太吵,電視機聲音猛地響了許多,高亢激昂的歌聲繞梁三日“金色盾牌熱血鑄就,危難之處顯身手顯身手”
“咦,冊那不給面子以為阿拉唱勿過儂一臺電視機以為我們唱不過你一臺電視機阿拉老早是在云南十萬大山里開嗓格”汪強氣笑著站起身來,叉著腰吸口氣引吭高歌“妹妹找哥淚花流”不料心憂愁下一句直接被劉歡的崢嶸歲月何懼風流給帶跑了,還挺押韻。
顧東文哈哈哈笑得前俯后仰。
斯江和景生上了公交車,車子里仍舊很鬧忙。斯江挨著景生站在車尾部分,兩人刻意保持了二三十公分的距離,但斯江還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白天公交車遇險的經歷,感覺自己和景生被一個無形的繭籠罩著,空氣都凝結了。
“買票了,買票了”
“下一站,靜安寺,靜安寺的下車啦。”
“對勿起,讓一讓,調一調。”
最后一排有一對老夫妻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景生和斯江伸手扶住了他們。
“謝謝,謝謝。”
靜安寺下車的人多,上車的人更多。斯江和景生來不及走回后面,就又被擠到了一起。
“延安西路到了,延安西路到啦”
“江蘇路下車有伐”
“淮海路淮海路,進站啦,靠邊靠邊。”
售票員的聲音宣告著路程的不斷縮短。斯江和景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華亭路的事,很快到了交大。
交大門口的兩尊石獅子戴著紅花,歡度國慶的紅色燈籠和橫幅喜氣洋洋地高懸著。
景生見斯江還有一肚子話要說,便問了一句“要不要進去看看”
斯江押了學生證,跟在景生后面進了學校。
景生還是高三的時候學校組織來參觀過一次,對徐匯校區也很陌生,帶著斯江轉了一圈,最后還是回到了體育場。足球場上還亮著燈,男生們揮汗如雨,旁邊也有女生在圍觀。
“阿哥”
“嗯。”
“昨天下午我不當心沖進淋浴間,”斯江眼睛跟著場上的足球走,呵呵笑了兩聲,“其實也沒什么的對吧我近視眼,什么也沒看見,真的,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腦子搭牢了,就跑了,不好意思啊。”
景生默了默,瞥了斯江一眼,再垂眸看到她握著欄桿的手指都發白了,就又只“嗯”了一聲。
斯江說出口了,感覺輕松了不少,自己戇笑了兩聲,又接著說“還有早上我那個裙子被卡住的事,你也就只當沒看見。也沒什么的,反正在你這里我也不是第一次這么丟人了,呵呵。還好不是上公共廁所或者在學校里發生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