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也可以,一塊八一包漲到十六塊一包,賺起來不比茅臺差,只要儂有條子,買得著。嘖嘖嘖。”
“幫幫忙煙酒搶不到的當官的老早條子批給自家親眷了。”
“你們說的都是小來來小意思。阿拉弄堂里一個小阿飛,伊阿姐做了xx一把手的姘頭,大老虎們倒起來才叫煞根,金銀銅鐵錫、木材鋼筋、農藥化肥、汽車,一進一出,幾十萬幾百萬都有,幾千塊幾萬塊的倒來倒去,他們看也不會看一眼的。你們以為今天這十臺彩電啥地方來的啊阿拉小老百姓鬧騰了二十天,伊拉他們弄了十臺來糊弄阿拉,結果呢照舊落進黃牛手里,懂經伐現在就是要當官,當官就能發財,十萬官員九萬倒,有權不用過期作廢。”
“日腳沒辦法過嘍,阿拉車間去年一個月一百六,今年兩百一,算效益不錯的吧結果呢樣樣東西價鈿漲一倍兩倍,十倍八倍的都有。”
斯江和景生轉上南京路,往外灘方向走,稍微留意一下,她才發現只要是個商店,不管在賣什么,都在排隊,前面的人恨不得全部買空,后面的人憤怒呼喊。連陜西路路口的景德鎮瓷器店都排上了長隊,櫥窗里的半人高青花梅瓶標價九千八百塊一對,白瓷藍邊的面碗從兩塊五漲到十二塊一個,還有人提著一串喜滋滋地出來。
皮鞋店、鐘表眼鏡店、兒童食品商店,一路過去都人滿為患。
“看來老百姓手里都挺有錢的,”斯江的注意力暫時轉移到了社會新聞上“但是我看報紙上電視上卻從來沒報道過官倒、搶購、漲價已經到了這種程度,簡直是瘋了。”
景生隱晦地點了一句“記者不是什么都能報道的,特別牽涉到官和民,甲肝的時候不也”
斯江敏感地轉過頭問“你覺得我媽那樣是對的是為我好”
景生苦笑了一聲“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斯江深深吸了口氣“你放心,我已經好多了,不會對你亂發脾氣。這件事跟你沒關系,就是我和她的事,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她的。”
“她沒跟你商量就改了你的志愿是不對,”景生瞄了一眼斯江的臉色,“很不對。”
斯江心上緩了緩。
“她要是跟你商量,你會同意改成h大英語系嗎”
“當然不會”斯江脫口而出后靜了一靜,自嘲地笑了笑,“原來我媽還挺了解我的,所以干脆先斬后奏,不,根本不用奏,反正木已成舟”
“我猜她是害怕。”景生輕聲說。
斯江一怔,扭頭看向景生“為什么”
“可能是害怕你成為第二個她。”
西藏路口,斯江靜靜地抬頭高向紅綠燈。紅燈停,綠燈行,人生卻長期處于黃燈狀態,究竟是往前走還是停留不動,似乎比哈姆雷特的選擇更難。十八歲的那個顧西美,是懷著什么樣的理想偷出戶口本奔赴邊疆的呢,她的理想又是什么時候破滅的或者是否真的存在過斯江不得而知。她感覺得到憤怒一絲絲地抽離,但剝離憤怒后的情緒中并沒有原諒兩個字,時隔多年臉頰上再一次的腫痛不再讓她有以死報復的想法。她永遠不可能變成第二個她。
過馬路的時候天一下子陰沉下來,烏云滾滾而來,挾著雷聲和不那么顯眼的閃電,大風把懸鈴木的樹葉刮得嘩啦啦直響。各家商店門口排隊的人自動自覺地縮進了屋檐或雨蓬下頭,有人剎住了腳踏車,取出雨披來穿,要落雨了。
斯江和景生只來得及沖進南京東路,就被大雨淋成了落湯雞。
雨越下越大,面筋粗的雨水砸在臉上,帶著酷暑悶熱的泥腥氣味,很快就只剩下冰冷的滋味。天色迅速昏暗下來,馬路上幾乎沒有了行人。
斯江卻覺得爽快,她仰著頭頂著風往前走。
景生和她并肩而行,雨水把他的眉眼沖刷出了一種昳麗的漆黑。
“躲不躲”吼出來的聲音一大半被風雨吞沒了。
“不躲”斯江吼得比他更用力。
景生直接緊緊牽住了斯江的手,豪氣萬丈地吼道“那就走”
五分鐘后,雨已經大到根本看不清五六十厘米外的情景,雨塵翻滾足足有半人高,整條南京東路上只有他們兩個還在東倒西歪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