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莫名其妙地爬起來“阿哥阿哥儂等等吾呀”哪里還看得見景生的影子。她悵然若失,又如釋重負,或許他只是說了句玩笑話白相相,或許她這么追著問戳到他痛處了,又或者斯江垂下頭,腳趾頭在涼鞋的細細帶子外不安地摳了又摳,心跳漏了一拍,好了兩拍,又漏了一拍。
她不敢再想了,心跳得又急又亂,輕飄飄蕩著,熱氣從腦后四面八方地亂竄出去,往下變成一背脊的熱汗,往上腦子里嗡嗡嗡地響,從肩膀往兩臂,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她呆呆地看著對面西山山麓上灰紫色的天空,猛地趴在膝蓋上,攏住了自己。
不想不想,不能想,不該想。
“姑娘,別貓著啦,閉園嘍,趕緊地,往外走吧你。”
斯江抬起頭,見一個大爺戴著紅袖章,面目慈和地正對著她笑,人衣領子里還插著一把折扇。
“你那男朋友在前頭等你老長時間了,趕緊去吧。嗐,多齊整的姑娘,你就擎等著你男朋友跟你認錯,他要見著你還不拉了胯,立馬分了,這也忒沒眼力見兒了。”大爺樂呵呵地說完,晃悠悠地一路喊過去了。
“謝謝您。”斯江一半聽懂了一半沒聽懂,沒來得及跟大爺解釋景生不是自己男朋友。再往前頭一看,大批的游客已經走遠了,景生站在路邊格外醒目。
斯江別別扭扭地走了過去,兩人一路無話,一個默默生氣,一個默默委屈,出了頤和園,一前一后上車下車倒挺有默契,誰也沒落下誰,誰也沒丟下誰,眉梢眼角堆著自己加出來的三千場獨角戲的心思,把酸甜苦辣喜怒哀樂演了個全。
下了公共汽車,過紅綠燈的時候冷不防一輛摩托車搶紅燈沖上了人行道。斯江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景生抓住肩頭拽進懷里,堪堪避過又一次殺身之禍。得,看電影有生命危險,過馬路也有生命危險,輪子和馬路劇烈摩擦發出的嘯叫聲刺得斯江頭疼耳鳴。在群眾的一片京片子爽脆罵聲中,摩托車歪歪扭扭沖出去十幾米,被幾個飛身追上去的年輕人給截停了,司機剛罵罵咧咧了一句,就被人一板磚拍下了車,摩托車轟然倒地,人群嘩地涌了上去。罵娘的,喊警察的,替斯江慶幸運氣好的,亂成一片。
很快交通警察來了,打人的早就不見蹤影,摩托車司機被警察教育了后灰溜溜走了。斯江過了馬路,才后知后覺地發現自己的肩膀上的重量,說輕不輕,說重又不重,輕如鴻毛重如泰山原來竟然能用在同一處。她的心被一根無形的線拽到高處,等下定決心垂下眼簾想看一眼肩頭上的那只手時,景生悄聲無息地放下了胳膊,虛虛在她腰后停了停,插回了褲袋里“當心點。”
聲音淡淡的,沒有責怪她不仔細看路,也沒有多余的擔憂牽記。
斯江低下頭“嗯”了一聲,她從來沒有這么清楚明白地感受到過,她好像錯過了什么。
回到暢春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北武還沒回來,善讓給他們留了飯。
“累不累”
“還好。”斯江笑著瞥了景生一眼,景生在陪顧念騎大馬。
“不累就好,吃好飯我們去跳舞。”善讓低聲說,警惕地看了一眼顧念小朋友。
“還是在大飯廳嗎”斯江猶豫了一下,想到昨夜看電影差點被踩踏,心有余悸。
“不是,咱們大學里的舞會都是毛毛雨,今晚我們去昆侖飯店的玻璃屋,帶你們兩個去長長見識。”善讓笑得狡黠。
“要門票嗎”
“搞樂隊的朋友送了幾張門票,今晚他們在那里演出,”善讓看看墻上的鐘,“你小舅舅在那邊跟我們會合,景生,把虎頭給我,你趕緊過去吃飯。”
景生把虎頭交給了周老太太“我就不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