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江到底沒能逃過一劫,運動員倒是勞逸結合了,她累得半死,早上鬧鐘響了半天都沒醒,還是斯南把她搖醒的。
顧東文一行從昆明包了輛面包車一路往滇南走。
他們在普洱停了一周。北武見到了布朗先生介紹的雀巢咖啡普洱收購站的負責人李彼得。李彼得來普洱已經快兩年了,說是說收購站,其實沒有咖啡能收,但他帶來了一個美國的技術團隊指導咖農種咖啡。
云南的咖啡有點歷史。五十年代初蘇聯人因為被國際封鎖吃不上咖啡,要求我國政府找個咖啡種植地,選中了云南,在保山、德宏、文山、版納都開了咖啡的種植基地,足足四千公頃,開辟了咖啡新產業。后來中蘇交惡,沒人收咖啡,咖啡樹自然十有九荒。八十年代改革開放開始,才又有人關注到農家院子里和田邊野生野長的咖啡樹。
去年冷戰結束,柏林墻倒塌,世界咖啡協議破裂,巴西退出。咖啡儲量巨大,咖啡交易價格一路走低,低到了六十美分一磅以下,比起1977年的三百多美分一磅的價格簡直是天差地別。但是比起五十年代兩三分錢一公斤還是天價。雀巢咖啡是88年進駐普洱的,再過一年就能收上第一批本地咖啡。
普洱現在的咖啡有法國傳教士百年之前帶進云南的阿拉比卡豆,也有蘇聯專家帶來的鐵皮卡和波旁品種,但是問題也很多,蟲害、青紅掛果不均,紅果雖然紅了,糖度達不到采收標準的20,就算糖度達標了,特級一級二級豆接近0,小部分能算三級豆,大部分都是等外豆。過去在五十年代種的咖啡樹雖然沒人舍得砍掉,但也沒什么人愿意再大批量種咖啡,錢太少了,還不如種茶,連種芒果樹都比種咖啡錢多。
見到顧北武,李彼得也很高興,雖然雀巢有翻譯派駐,但畢竟兩年沒遇上過英語這么流利的中國人了,而且還對咖啡產業感興趣。北武在美國讀研的時候,咖啡交易也是課程內容之一,他還研究過1977年在美國舉辦的咖啡價格聽證會。當時冷戰還沒結束,咖啡作為消費品卻和美蘇、南美國際關系緊密掛鉤,也是北武感興趣的原因。
北武關心的是咖啡能否成為云南的一個新產業,在雀巢這樣的國際大公司的推動下,能給農民帶來多少收益,怎么才能讓農民的利益最大化。他對李彼得并不諱言自己的考量,并坦言這是作為中國人經歷了幾十年的國際斗爭國內斗爭自然而然形成的思維模式。
李彼得卻深以為然,因為最難說服咖農的也是這個。穩定不穩定持久不持久會不會你們美國和我們關系好,來幫我們種咖啡樹,萬一關系不好了像蘇聯那樣拍拍屁股就走了,我們怎么辦家里的田就那么大,再回過頭砍樹種稻子損失算誰的畢竟去年美國還對中國全面制裁了,新聞里都報道了呢。
北武上午和李彼得談咖啡市場和雀巢在中國的布局,下午走訪已經種上了咖啡樹的咖農。善讓和顧念一直隨行。顧念頭一次見到咖啡樹,覺得平平無奇,對北武講的咖啡趣聞倒是聽得津津有味。他們在山上看流云浮掠農田起伏,咖農隨手摘下野果逗顧念,也十分愜意。第二天在山里還遠遠地看見了野象群。
顧東文歇在司機的親戚家,狀態也不錯,遠離了上海似乎就遠離了醫院,遠離了醫院就似乎遠離了癌癥。云南的氣候一如既往,五月已經三十幾度,但因為在山里倒不覺得熱,他坐在田邊的咖啡樹下,看云能看幾個鐘頭都不厭倦。時間的流逝也慢了下來,吃了睡了走了歇了,一看怎么還是下午,這日子像是白賺來的,多出好幾倍。
“大伯伯,我們看到大象了活的,真的,和動物園里的一模一樣,還不臭”顧念頭上戴著花環,赤腳從田埂上跑到他面前,又笑又跳,“我們離它們很遠,聞不到臭味。”
顧東文接過他小手里的芒果,撕開皮就吃“你怎么沒去追上大象聞一聞”
“追了,追不到。”顧念嘆了口氣,“還有兩只小象呢。”
他踮起腳看向遠山,一臉向往。
“大伯伯,我不想上海了,也不想北京,我喜歡山。”
“嗯,我家虎頭真聰明,云南的十萬大山頂頂好了。那你就別回去了。”
“不回去。”
顧念眼睛一亮“大伯伯,你知道嗎彼得叔叔告訴我,大象也特別聰明。”
“是嗎”
“一頭大象死了,其他大象都不走,嗚嗚嗚叫,還哭,舍不得跟它再見。”
“大伯伯”顧念摟住顧東文的脖子,忽然哭了起來,“大伯伯你不要死,我舍不得跟你再見,寶寶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