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外,陸兮酒興不錯,不知不覺把兩杯啤酒都喝到見底。
酒精下肚,身體開始輕起來,她捧著發熱的臉頰,感覺自己有點醉了,這感覺很美妙,像是坐上了氫氣球,一直在空中飄著。
她發了會兒呆,目送那撥領導模樣的人走遠,來了一陣涼颼颼摻著水汽的風,吹得她渾身一激靈,她才想起來自己身處哪里,晃悠悠地站起來,高跟鞋一踢,腳邊的易拉罐飛得半天高,過了一會兒才順著弧線落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她像是又回到了15歲,可以為了一個芝麻大小的東西,彎著腰咯咯直笑。
真痛快啊,她想。
如果時間一直停留在15歲春天以前,其實也不壞。
頭頂烏云密布,沉沉地壓在頭頂,可以聽到有悶雷聲從重重疊疊的云層中傳來,她的記憶又往前推進,回到了那個陰冷入骨的春天。
那年初春,她爸媽簽了離婚協議,她媽拖著行李,帶著她離開了生活15年的家。
那一天也是陰云密布,悶雷陣陣,她被她媽牽著手,頻頻向家的方向看去,她媽卻說“兮,不要回頭,永遠不要回頭,那里已經不是我們的家了。”
她好像終于聽懂,揉著眼睛不停地哭,哭自己沒了爸爸,她的生活從此將只有媽媽。
其實小時候也是浸泡在愛里長大的。
那時候父母恩愛,家庭殷實,她是她爸捧在手心的千金寶貝。
后來就變了,鄰居們說她多了個弟弟,可她瞧她媽肚子一直是平的,不明白那個弟弟是哪里來的。
只是媽媽在迅速可見地憔悴,家里時不時會有一場大動干戈的爭吵,她媽哭著求她爸不要出去再找那個女人,像變了個人似的爸爸不惜動手也要出去,她躲在門后嗚嗚地哭,也知道家已不成家,爸也成了別人的爸。
私生子的出生,令她父母的離婚進度加速。
她爸有公司有律師,早就為離婚轉移資產,她媽只是個家庭主婦,離婚時幾乎凈身出戶。
后來,也曾度過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
她們生活在潮濕狹小的房子里,所有的生活開支都需要媽媽精打細算。
后來日子開始好起來了。
屏蔽掉她爸再婚的所有消息,媽媽早起貪黑工作,她也考進大學,在某個下雨天,陷入了一場一眼便是一生的戀情,因為太喜歡這個男人,從不曾叛逆的她背著媽媽和他住到了一起。
那時的她有情飲水飽,雖然日子拮據,依然堅信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女孩。
直到有一天,媽媽在加班時暈倒。
她拿到檢查報告時還是茫然的,并不知道這張很薄的紙意味著什么。
腦動脈瘤破裂導致蛛網膜下腔出血,醫生很嚴肅地對她說,必須馬上接受開顱手術。
天價醫藥費壓垮了她,她不得不求助很久不曾聯絡過的父親,希望他看在夫妻一場的情分上,先借她一些救命錢。
不知道哀求了多少遍,她爸最終在電話里答應了,給她50萬,只是要等幾天。
她滿心期待,煎熬地挨了兩天,她爸的電話再也打不通了,她去他公司打聽,被他秘書告知老板出國去了,歸期不定。
秘書遞過來10萬現金,表示這是老板臨走前囑咐的,拿了這筆錢就不要再來找他了,他沒有這個義務再養活她們母女。
“他的意思,我拿了這筆錢,就可以當他死了嗎”
她記得當時的自己克制著心頭竄到頭頂的怒火,無比冷靜地問那個秘書。
女秘書不置可否,但那副請她快點滾的樣子已經不再遮掩。
“好,這筆錢,我拿。”她最終拿了那包現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