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廠長的間隙,從工廠里開出兩輛運貨車,滿載著家具成品駛向大城市,陸兮和保安聊天,得知她十分欣賞的兩個小眾品牌就在這家工廠代工,剛才其中一輛貨車里就有他們的貨。
那兩家因為設計獨特、品質佳而在社交平臺走紅,網上有很多“自來水”,陸兮相信他們的眼光,對待會要見到的謝廠長,已經生出遠超預期的期待。
許嘉澎也從保安遞過來的工廠產品簡介上,發現這可能是家不能小覷的寶藏工廠。
不一會兒,工廠老板謝渝坤出現,是個身材壯實不過四十出頭的男人,穿著身粗糙的工裝,手里斜叼了根煙,臉上手上沾有工作后的風霜,走路快,但走得有點異樣,像是瘸了腳。
陸兮簡單介紹來意,表示想找代工廠,她拿了幾張隨身攜帶的新一季設計圖,問廠長這種設計能不能做出來,謝廠長隨意瞟了眼,口氣帶著狂“沒有我做不出的款。”
“不信”他扔了煙,風風火火地朝廠里去,“跟我來。”
他們進入廠區,陸兮觀察入微,這家小廠的內部環境竟比大部分她去過的工廠要干凈,家具廠粉塵多,工人長期吸入有害肺部,這家工廠的保潔人員也比其他多,他們進去時,一般只有中型工廠才會配備的除塵設備開著,保潔在灑水清掃,這里粉塵問題沒有其他地方那么嚴重。
而且幾乎每位工人都帶著防塵口罩。
“張海你他么給我口罩戴上”謝渝坤沖唯一沒戴口罩的工人大吼,模樣很兇,“不戴就給我滾蛋”
“廠長戴一天了悶得很。”那位工人一邊戴上口罩一邊還嘴。
“棺材里也悶得慌,還不用戴口罩,你去不去”
滿車間的工人大笑,那位叫張海的工人自己訕訕地走開了。
陸兮瞥過他的手,心驚不已。
他的右手只有三根手指,無名指和小拇指沒了。
再一觀察,有個工人正在用手語和另一位工人比劃交流。
所以,這家工廠包括老板在內,都是殘疾人嗎
“是啊。”
謝渝坤聽完她的提問,很痛快地承認了,甚至敲了敲自己的右小腿,一股“梆梆梆”的金屬聲傳了出來,很明顯這是假肢。
他的右小腿被整個切除了。
進廠以后陸兮就一直在吃驚,此刻更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我們玉興鎮殘疾的工人基本都在我這兒。”
謝渝坤坐在他簡陋的辦公室里,快人快語地解釋辦廠的初衷,“我15歲就出來做學徒了,好心指揮貨車倒庫結果被軋了,廠里給了點賠償就不要我了,舍不得不干啊,學了這身的手藝是要養活一家老小的,就出來自己干了。”
后來的故事就是這樣,他在這偏僻的地點辦了自強家具廠,專門收那些出過工傷,因為落下殘疾而被勸退的工人,剛才那位張海張師傅,被推臺鋸鋸斷了兩根手指,剛來時整天把“廢人”而字掛在嘴上,現在卻是鋸板車間里最牛的師傅,機器的養護和維修都是他在做。
甚至整個工廠基本都是十年以上從業資歷的老師傅,他們在別處受盡歧視不公,卻在這家小小的工廠里,重新找到了人生價值。
“謝廠長,你們的故事很打動我。”陸兮聽完后道出心里話。
“過獎過獎。”謝渝坤樸實地擺擺手,“就是生存而已,沒什么打動不打動的。”
陸兮正要張口,身旁一直沒什么存在感的許嘉澎冷不丁地道“廠長,消費者要是知道他們花錢買的產品是殘疾人做的他們會怎么想呢會有人覺得自己在剝削殘疾人吧”
微笑問出這個問題的他,眼中隱約閃爍著傲慢。
陸兮懷疑自己聽錯,幾乎是立刻憤怒地看向了許嘉澎。
這太沒禮貌了。
場面凝滯,前一刻還談笑風生的謝渝坤,這一刻眼睛瞪得像銅鈴,他一拍桌子,一怒而起,咆哮般的質問甚至穿透門窗,沖破了天花板。
“怎么殘疾人就沒有工作的權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