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愿意賣身來安葬父親的女兒,對父親的感情必然十分深厚。既然父女情深,父親剛剛亡故,她應當正是悲痛萬分之時。你覺得若她真處于悲痛之際,會有這個閑心每天將頭發清洗得干干凈凈,發髻編得用心無比,甚至不忘涂脂抹粉嗎”
眾人睜大眼睛,恍然大悟
果然渾身無一處不是破綻。而這么多的破綻,他們之中許多人竟一無所覺。有些察覺出了異樣,卻說不出異樣在哪;有些看出一二,卻不知全貌。唯獨胤礽思慮周全。
康熙哈哈大笑起來,沒想到胤礽小小年紀,不但觀察入微,還通透人情,心底十分高興。可對于迷茫走入圈套的胤禔,他也不覺得有錯。
畢竟胤禔還年輕,心思單純一點怎么了,善良也有錯嗎自然是沒有的。況且胤禔總歸是他兒子。就算真有錯,那也是別人的錯。比如那位燕燕姑娘若不是她心機深沉,胤禔怎會入套
康熙將胤禔招到身邊,拍了拍他的手以示安慰。
有人揣摩圣心,問道“那位燕燕姑娘,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康熙嘴角勾笑“既是胤禔買來的,交給胤禔吧。”
胤禔渾身一震,看向康熙。康熙卻是笑意盈盈,眼含鼓勵“無妨。不過一個賣身契都捏在你手上的婢女罷了。她就算心思不純,你如今也已知曉。你若愿意,留下來便是。你若不愿,趕走也可。朕不插手。朕相信你。”
對于康熙來說,確實無可無不可。小事而已,說白了就是一個女人攀龍附鳳。攀龍附鳳的人他看得多了。燕燕還只是一個民間孤女,翻不起風浪。既然如此,何須出手。胤禔高興了,賞她點臉面,不高興了,隨便丟出去就行。
因此,康熙直接把人丟給胤禔,便宣布“擺飯吧”
織造府胤禔住處。
燕燕已經知道了胤礽對她的種種分析,她的算計一一被揭穿,瞧見胤禔黑沉的面色,燕燕心驚膽戰,她腦子轉得飛快,想著應對之策。
她清楚,胤禔既然沒有直接把她處置了,而是愿意再見她一面,就代表她還有翻盤的機會。可如果她今日處理不好,無法挽回局勢,別說榮華富貴,她這條命怕是也留不住了。
燕燕跪拜在地上,兩行淚水緩緩滴落,淚珠成串,珠線將斷未斷,如蜻蜓點水劃過肌膚,卻又不會糊滿雙頰,暈濕了妝容。若胤礽在此,大概會感嘆一句瓊瑤式哭戲,好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大阿哥容稟,民女初見大阿哥之時并不知曉大阿哥身份。若是知道若是知道民女必然是不敢的。太子猜的不錯,民女對父親確實沒多少感情,父親之死民女說不上難過,甚至隱隱慶幸。”
胤禔看向她,一雙眼睛冷得嚇人。
燕燕又道“大阿哥是不是覺得民女不孝可他不是民女的親生父親啊。民女不知生身父母是誰,只知道自己是被拐來的。彼時民女才兩歲。養父大約以為民女早就不記得了。可民女記得民女就是記得自己不是他親生的,是他拐來的。
“他養民女也不是出于善心。”燕燕冷笑一聲,“他確實是江寧人士,早年對外說出遠門找路子謀生,一去數年。誰都不知他在外頭干些什么勾當。他拐了民女,本打算出城后,在下一站就出手。拐人不賣當地,這是規矩。
“哪知碰上衙門嚴查,他怕露餡,便說民女是他的女兒。那么巧,當時在場的有一位江寧老鄉,認出了他,還很高興他在外頭居然已經成親有了孩子。等衙門的人走后,那人纏著他敘話,告訴他,他家中母親重病,讓他快些返鄉,還說要與他同行。
“他推辭不過,說下的謊言只能說到底,就這么帶著民女回了江寧。他年少時浪蕩,他母親素來怕他往后家不成家,民女雖是個女兒,好歹是他的骨血。他母親見了民女很高興,病情一點點好轉起來。
“他雖是拐子,對母親卻極好。見得如此,越發不敢坦白自己的過往,言明民女的身世了,只能瞞下來。可祖母不知,旁人不知。他心中卻是有數的,因而對民女并不親近。祖母在世時,他最多是不冷不熱。祖母去后,他就變了。
“他酗酒,日日要喝。可自打答應祖母留在家鄉生活后,他怕累及母親,早已金盆洗手不再干拐人的勾當。然而除了這個,他沒別的長處。一直東一榔頭西一棒子,沒個正經的營生,入不敷出。
“銀錢困難,他就開始使喚我做活,給別人漿洗衣服;幫別人繡荷包手帕等小物件;甚至還替人搬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