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達奚有如鐵了心,誰勸都無用。
但他也知道,在此耗的越久士氣越低。便如此時,帳內有酒有肉,帳外還烤著肥羊,但近百兵卒個個愁容滿面,如喪考妣。
這般下去,難保有一日不會士氣盡失,逃個精光
今是難得沒有起風,但北地溫差極大,夜里依舊有些寒涼。張敬之裹著一件薄裘坐在烽臺上賞著月色,手里提著一只酒囊,時不時就會呷一口。
達奚站在城墩下的陰影處,臉色時而糾結,時而彷惶。猶豫了許久,才猛一咬牙,輕咳了一聲。
張敬之扭過頭,看到漫步而來的身影,疑聲喚道“奚中郎”
“別駕倒是好雅興”
達奚登上烽城,一屁股坐在了張敬之身邊,從他手里奪過酒囊,咕咚咕咚的灌了好幾口,而后又往張敬之面前一遞。
張敬之微微錯愕,又啞然一笑,接過酒囊喝了兩口。
達奚此舉有些無禮,但以他的秉性,不過是在向張敬之表達親近之意而已。
二人多久未有過這般熟捻的舉動了
至少該有兩年
張敬之悠然一嘆“可是左右為難,舉棋不定了”
“對”
達奚有如賭氣一般的冷哼道,“是以特來向別駕討教”
有如小孩心性,反倒表明前嫌盡棄,張敬之輕聲笑道“你我之間,何必置氣”
達奚瞪著雙眼“那你告訴我,李承志是生是死不論與否,你但凡應一聲,我便當你所言為真,明日就下令回返,向從父復命”
這讓自己怎么答
達奚如此直接,近似破罐子破摔,反倒打了張敬之一個措手不及。
這根本不是自己說不說真話的問題,而是以達奚的智慧,根本騙不過奚康生。
明明是父子,卻如天壤之別
張敬之嘆息一聲,方要回應,耳邊突然傳來一聲若有若無的細響。
仿佛刀劍相擊,又如珠玉落盤,瑯瑯有聲,清脆悅耳。
“叮叮叮叮”
響聲越來越密,越來越近,二人毛骨悚然,近如呆了一般的對望著。
眼中皆是驚懼相加,達奚突的一動,有如炸了貓,縱向躍上半塌的墻頭,往響聲傳來之處瞭望。
月光如水銀泄地,仿佛在沙海之上披了一絲輕紗。而遠處寒光點點,一晃一晃,就如星辰落地,遍野星芒。
這哪是什么星辰,而是數不清的甲騎。
而方才那脆耳的響聲,分明是鐵甲甲葉撞擊時的響動。
能看的如此清楚,聽的如此真切,分明已不足半里,為何自己之前半絲都未察覺
而這些兵,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顧不得腦中亂七八遭的念頭,達奚厲聲大吼“敵襲,上城”
城下頓時亂做一團,兵卒扔了酒囊、羊腿,一窩蜂似的上了城墻。
但看到古城四周那數不清的寒光,近百兵卒無一不是臉色煞白,兩股戰戰。
來敵怕不是有千,皆是人馬俱甲,還守個鳥毛
就只這百余人,對方只需一輪箭,就能滅個七七八八
達奚臉上已無半絲血色,兩手已然拉開了大弓。然而箭在弦上,卻如凍住了似的,任憑兩臂狂顫,達奚卻不知該不該松弦。
若為兩百里外的柔然大軍,軍陣不會這般齊整,更無可能人馬皆甲,且能悄無聲息的靠近古城。
但除過胡兵,這數千騎又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六鎮,夏州,更或是西海
正當達奚驚疑不定,騎陣中升起了一盞燈籠,就如憑空被定了身,數千騎予城外齊齊站定,整齊的令人心中發寒。
而后一騎出陣,往城下走來。未帶一個護衛,更未豎盾,視城上近百利矢如無物。